電水壺發出幹澀地吱吱聲。
屋裏有一種難聞的金屬燒焦氣味。
我知道我輸了,我輸得焦頭爛額!
我突然間變得異常的平靜。
平靜地拔掉電水壺的插銷。
平靜地把變得醜陋的電水壺輕輕地放到了屋子角落。
平靜地收拾著行囊。
平靜地給村長用信紙寫了留言。
平靜地走出屋門。
平靜地坐上悍馬。
平靜地發動車子。
平靜地從倒車鏡中看到村長曲珍卓瑪頓珠還有村裏許多許多鄉親驚詫的表情。
最後,我平靜地罵了一句:“強巴,你這個叫我魂痛的冤家。”
悍馬開到了318國道。
車速慢了下來。路邊是晚歸的犛牛,藏豬,我不願撞到它們,我不想讓自己在西藏留下罪惡。
一條髒兮兮的混血藏獒竄了過來,凝視著悍馬,它的眼睛是血紅的,像是在挑釁我。
我沒理睬它,我打開了音樂鍵選擇了《辛德勒的名單》的主題曲,我想在悲愴的樂曲中溶解我的傷痛。
很快,那凝聚著控訴、淒涼、獨白、緬懷的樂曲之河,溶入了我傷心的淚水。
那條藏獒仿佛也受到感動,退著步子,縮回到路邊,呆呆地注視著悍馬和它的主人,一雙剛剛血紅的眼睛,變得深沉了許多。
我把車停到了路邊,我趴在方向盤上。我不想前進,我更不願後退,我突然有一種影片裏被驅逐中的猶太人的淒楚和孤獨。
我在方向盤上趴著,淚水奔瀉中,我被淹沒著,漸漸有些麻木,昏沉。
不知過了多久,睜開了濕漉漉的眼睛,天下大白。
哦,車外漫天飛舞著雪花,它已經覆蓋住了悍馬。
樂曲不知是多少次的反複了,我卻還保持最初的感動與沉浸。我打開刮雨器,把手伸出了窗外,雪的冷澈讓我打了個長長的激靈。真是奇跡,一夜停留,冰天雪地,我居然沒有被凍僵、凍死。擋風玻璃上刮雨器在運動著,雪沒凍僵,在玻璃上滑落著,超大的扇形的清晰世界讓我聯想到強巴抱著我僵硬的身子仰天長嚎的慘烈,而刮雨器的揮動分明是鷹的翅膀的揮舞與召喚。
在我決定發動車的瞬間,如泣如訴的小提琴正好進入管弦樂氣勢磅礴的協奏,我的血開始熱了,而我那顆依然冰冷的心宛如風暴眼中的孤舟,桅杆懸掛著的帆,潔白,安靜。
雪停了。
太陽出來了。
“船”動了。
悍馬在鋪滿積雪的318國道緩緩地行駛。
隨著音樂走向高潮,我的腳開始不聽我的指揮,車速一下子踩到了80公裏\小時。318國道是彎道的王國,限速20——40公裏\小時。我,不管它,安與危,死與活,如同手中方向盤的圓,誰個能說出它的起點與終點,一切都是宿命,一切,也就不再重要,我看到車輪下濺起的碎石與雪塵的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