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馬風馳電掣地飛隨著我的身體傾斜著奔跑著,我關掉了音響,開始大聲朗讀一首忘記作者的詩《騎手》:
當路刺向天空
望斷陳列艱苦的藏北高原
路的背上,心詩騎手
如果被揚起
路會是鞭子
或著
是拽住雪峰奔跑的韁繩
沒有比騎著更瀟灑的前進
沒有比騎著更危險的前進
作為騎手
……
我感到了我的聲帶已經血肉模糊,壓抑了多日的情緒在此時終於爆發。
前方100米處,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我的朗讀沒有進行完,還差兩句,“心雖然高高在上,卻必須跪著。”一腳刹車,我的胸脯重重地撞在方向盤上,我的左乳房好像被撞擊得破碎了。
車前站著的人竟是強巴!
是的,就是強巴。我命中的冤家啊。
他,身穿的還是那件白色長袍,腰間布達拉宮紅,腳上一雙棕色長靴,還是那雙幽藍幽藍的眼睛,不過多出了十二月的雪山的冷酷,散落的頭發如同迎風衝刺中雄鷹的獵獵羽毛。
強巴巋然站著,毫不躲避,視死如歸。
悍馬是在路麵劃出兩道觸目驚心的黑色閃電後停在離強巴三米距離的地方。我也是在驚出一身冷汗時突然發覺,這裏,居然沒有絲毫雪的痕跡!那從夜間降落到清晨的雪呢?難道又是強巴施了魔法?
前方,我和他,他和我,三米的距離,三米,把我和他連接為咫尺之近;三米,也把他和我隔離著千山萬壑。
我的倔強命令著我坐在車裏不許動彈。
我們僵持著,一直僵持著。
悍馬後麵很快停滯起各種車輛的長龍,喇叭聲震耳欲聾。我本來可以把車靠到路邊,把路讓開,但是我身上的一股邪惡慫恿著我做出了選擇把車朝向強巴開去。
請你躲開天葬師,我已經沒有必要和你再廝守在一起,你的冷酷和絕情已經鍛造出全新的刀鋒而且已經在肢解著我們的愛,肢解著我們的情。
強巴,此時此刻,我已經沒有必要給你解釋你看到的男人和我什麼關係,你看到的那個男人是我的父親是我的繼父是我的情人是我的男人!
請你滾開吧親愛的強巴,滾回到你的樹上的窩,滾回到你湖邊的窩棚,滾回到你職業的天葬台!
告訴你強巴我不屬於你,你也不屬於我,我要把心魔摧毀。我——要——回——家——啦!
兩米。
一米。
我清晰地看到強巴的鼻孔的冷靜地噏動。
這個不要命的生了根一般穩穩地站在原地的天葬師再一次擊潰了我。
悍馬繞開了強巴訇然一聲撞到了路邊的大樹上,車被反彈回來,我本能地打了方向,前車軲轆橫在路中間,後車軲轆掉在了樹旁的坑裏。盡管那坑很深,我清楚悍馬絕對可以衝出去。我看了一眼倒車鏡,公路上大大小小的車一眼望不到頭,被我結結實實堵在了後麵,車窗裏伸出的頭顱一個個宛若凶神惡煞,那些喊叫與謾罵與各種喇叭的嘶鳴彙聚成顛覆世界的海嘯。我正要踩油門前進,車門被猛烈地打開,強巴一把把我從車裏拖了下來,朝公路一側走去,我的雙腳被坎坷的地麵劃得好疼!越過路溝,他從腰間抽下那條布達拉宮紅,利索地在我的兩隻手腕纏繞了幾圈,然後把我往山上拖去。
我的憤怒來得有些遲,我被這素與強巴不相幹的突如其來的暴行給弄懵了頭腦。
強巴你憑什麼綁架我?
你不是不見我嗎?
你不是躲避我嗎?
你為何又要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