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時候,我有些煩,問了句:“有事嗎?”
繼父焦急地說:“你母親出事了,在醫院裏,你現在馬上回來,正好你在北京,我已讓秘書經打聽過,還有兩班飛機,你都能趕上。我有你護照號碼,機票讓秘書給你訂,你直接到機場候機大廳(拿身份證)取票。”
“章澤輝,你沒有騙我吧?”
“章睿璽,怎麼說話的,我用得著騙你嗎?再說有用得著拿母親出事來騙女兒的嗎?”
這時,我才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我急切地問:“我母親究竟怎麼了?”
“你快回來,回來就知道了!”聽著繼父的口氣,我知道母親肯定病得不輕。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一邊穿起外套一邊對柴靜軒說:“嗨,待會兒傑克.強巴就回來,你告訴他我回家了,家裏出了點事情。”
“姐姐,什麼事?嚴重嗎?”
“不知道,回去才能知道。”
在飛機上,想到我在西藏的時候,母親從來都沒有看過我,我在英國上學時母親倒去過幾次。母女倆很少對話,母親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充滿著紛繁和憂慮。
知道母親病了,我的心一陣緊了起來,我發現我是擔憂、牽掛母親的。母親,其實女兒是愛你的,但我無法喜歡你。多少年了,你每次演出都把我扔到家裏,每次又都是匆忙地回,匆忙地走。等我上了中學,隨著繼父的生意越做越大,你回家也越來越晚甚至不回家。每天我從學校回來,家裏隻有保姆,每次聽到門響,我都以為是母親回來了,可是每次看到的不是快遞就是那些來家裏找繼父要生意做的商人們。隻有那次,我偷偷從英國回來,聽到你和你的相好的對話,還有你那段淒美的唱腔,我才從心裏理解了你、一個內心有著無限苦楚的母親和女人。
大學畢業後,一度我陷入了迷茫,我對母親說我要去西藏。母親問我,幹嗎跑到西藏?我告訴她,我想到世界的第三極,也許那裏能找到我所要的理想和希望。母親說我是溫室裏長大的,不適合到有著高海拔的西藏。她讓我約同學去蘇杭去麗江旅遊,我對她說,媽媽,你不懂你的女兒!如今,我不知道飛機從亂雲飛渡的空中著陸後,該是怎樣的一場母女相見呢?
下了飛機,我直奔醫院,繼父已經等候在醫院大門口,他拉著我的胳膊往病房急匆匆走去。
“你母親就等你了。”
“怎麼了,究竟發生什麼了,看把你急成這樣子。”
繼父沒有說話。
到了病房,裏麵站滿了醫生和護士,還有來看望母親的人,我幾乎都不認識。他們看到我和繼父進來,都恭敬地退了出去。
母親渾身包裹著白紗布,臉上隻露出了眼睛。母親,一個多麼愛美,多麼漂亮的女人啊,怎麼會成了這樣。我撲到了母親的麵前,忍不住喊叫著:“媽,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
母親兩眼立刻濕潤了,淚水浸濕了眼圈下的紗布,她很複雜地看了繼父一眼。繼父後退了半步,走到我的身邊,小聲地說:“我先出去了。”
母親艱難地把包紮著紗布的右手放在我的額頭上,說話已經顯得有些遲鈍:“璽兒,我要走了,這是報應……”說著,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不停地流著。看著母親的樣子,我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我臉頰上,央求著說:“媽媽,不許你胡說……”
母親軟弱地歎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璽兒,記住,要對你繼父好,他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你著想,媽對你照顧不夠,璽兒,別恨媽,讓媽能安靜地閉上雙眼走......璽兒,你要跟著你繼父一輩子,你們互相照顧好,沒有他,就沒有你的今天......我走了,我的女兒,看到你,我就放心走了......”
母親的眼神漸漸地昏暗下去,氣息細若遊絲。我慌亂地瞥一眼床頭上的監視器,屏幕上跳動的電波慢慢地變成了一條直線。我大聲呼喊了一聲“媽”,渾身的熱血在那一刹那間凝結成了冰,身子嘩地塌了架,仄歪到病床前的木地板上。我的頭磕在母親那垂著的傷痕累累的手背上,恍恍惚惚中,我看到繼父和醫生護士衝進病房,繼父把我從地上拖起,顫抖著用手抱著我的腰。
母親的遺體被白色的被單覆蓋住了。
親屬們被請退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