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一個叫烏托村的屋子裏,我第一次打開琴蓋,流著淚彈起了肖邦的《前奏曲》,這,也是我重新選擇人生的前奏曲。
大學畢業考試一結束,我便瞞著所有的人,駕車衝出了都市,一路殺到了西藏。三個月過去了,現在,我住在一個名字叫烏托的村子。
最初的漂泊,我像一隻斷線的風箏,在雪域高原上尋找靈魂放置的地方,也尋找刺激。
這天,就在我盲目地開車在林芝地區顛簸轉悠的時候,我發現了烏托村 。這一發現著實讓我興奮起來,麵對這個雪山腳下自然而古老的村落,我有了一種莫名的歸屬感。
我把車停在村口一棵老核桃樹下,它蒼蔥的樹冠在地麵鋪下巨大的涼蔭,像是一座天然的帳篷。
就是它了!我要在這兒住下來。
我跳下車的時候,已經有老小十來個村民圍了過來,大家似乎沒有太看重我,他們湊近悍馬車身,七嘴八舌地問著,自言自語著:
“這是坦克嗎?”
“這是拖拉機嗎?”
“這是卡車嗎?”
“是小卡車吧?”
…………
看著眼前一個個被陽光烤曬得沒有水分的幹澀的紅臉膛,那一雙雙蒼老、幼稚的眼神,還有他們幹燥得遇到火星便會燃燒的頭發,我很心疼。我努力地笑著,我濕潤地告訴他們:“這是‘悍馬’。”
“汗馬,我們沒看到它流汗呀?”
“是呀,我隻看到它屁股後冒出的青煙。”
“我們這裏有白馬,黑馬,棕馬,就是沒有你這樣的汗馬。”
這般無意的幽默與原始的調侃,已經是我跋涉的心境所需要的甘泉和綠洲。我開心地給他們解釋說,它和你們的白馬黑馬棕馬一樣,都能走路,能奔跑,能裝載青稞酒和糌粑,它不流汗。我一邊說一邊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悍”字,講解著:“它左邊是一個豎心,右邊是幹旱的旱字,”說到這兒,怕他們聽不懂,我連忙刹住,耐心地解釋著:“‘悍’,是勇猛的意思,也就是說,這是一匹勇猛的馬。”說著我丟掉樹枝,還挺認真地“嘭嘭”地拍了拍車身。
這時一位黑黝黝的高大男人走過來,用藏族普通話問:“你是來旅遊的?”
我點了點頭,遂又搖頭笑了起來:“也算是吧。”
旁邊一個男孩告訴我說:“他是我們村的村長。”
一個女孩膽怯地扽了一下我的袖口,用手指了指核桃樹旁的大院子說:“那兒是我們村長的家。”
好客的村長邀請我到他家裏做客,他告訴我,他叫白瑪。
“嗯,白瑪村長。”我重複了一聲,差點笑起來,我想到剛才人們說的白馬。
白瑪村長也坦率地笑了,然後對著我說:“名卡熱,卡內沛巴?”
我以為白瑪村長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些慌亂,語氣也緊張起來:“村長,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懂藏語。”
白瑪村長依然笑著,用漢語說:“我是在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
“哦,我叫睿璽,從遙遠的城市來。”我舒了一口氣,模仿著剛才村長的問話,“名卡熱,卡布沛巴?”
村長笑了,我也樂了。
藏族語言有時比英語都難懂。
快到村長家門口了,我看到,那些孩子和幾個大小夥子還圍在悍馬麵前,有個男孩在用手指認真地比劃著地上的“悍”字。
我和村長走進了他家的客廳。
一位女子給我倒了一碗酥油茶,我想她一定是村長的老婆。她麵頰黑裏透紅,看上去很健康。身上的長坎肩已經油乎乎的。她看我在看她,便大方地對著我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齒,端著她遞過來的酥油茶碗,我用剛學到的藏語問:“名卡熱?”
村長的老婆捂著嘴笑了,然後告訴我她叫曲珍。
我開心地喝了一口酥油茶,抬起頭說:“嗯,曲珍,你煮的酥油,比我在其他地方喝的酥油茶更有味道。”
曲珍開心地笑了,村長用胳膊肘頂了她一下,才止住那笑。倆人小聲地用藏語在說著什麼。
我放下碗,在客廳裏轉悠著,好奇地參觀起來,就如同外麵那些的大人小孩稀罕我的悍馬。
我看上了村長家的客廳了,我太喜歡這兒了,四四方方的,客廳裏的正麵一堵牆那兒,放著一排一米高的藏式櫃子,紅黃藍綠,色彩鮮豔得晃眼。櫃子上麵規矩地擺放著馬克思、恩克斯、列寧、毛澤東的畫像。圍著牆的一周半,擺放著藏式卡座,卡座前安放著色彩濃重的茶幾。我被這顯得有些妖豔的色彩搞得很興奮,加上櫃子上的那些個大人物一個個注視著我,也無形中給了我一些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