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拉開窗簾,你會發現那些掛在樹上的幹枯的落葉,整個冬天都沒有掉完,好像是槐樹的葉子,樹幹被什麼人用刀砍了,斑駁的裸露的樹皮變成了淺白色。你無法想象一棵受傷如此嚴重的樹是怎樣熬過寒冷的冬天。每天都在下雪,陰沉廣闊的天幕。街上的雪融化得很匆忙,被車輪碾壓成黑色的泥水,白色的鞋踩在肮髒的泥水裏,發出微弱的聲音。孩子在院子裏打雪仗,脖子上掛著一副熊掌形手套,淺白色的舊手套。明天就要立春了,雪還沒有停,老天對大地說:“讓我給你蓋一層棉被,將最後的嗬護施予你。”門前還有在雪中奔跑著的毛茸茸的小狗,還有彎腰駝背的老人。在兩座樓之間形成一個巨大的雪幕,鳥都跑到哪去了,沒有叫聲,沒有色彩,沒有太陽的影子。兩個穿紅色棉襖的小女孩正在撕那些貼在牆上的小廣告。坐在飄滿雪花的石凳上,往小貨車的車廂裏扔雪蛋。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個寂靜的銀色的容器。沒有風,隻有垂直降落的紛紛揚揚的雪花。
那段時間,林俊盡可能滿足我在物質方麵的需求。
我的衣著漸漸發生了變化,穿的衣服都是名牌,使用的電腦都是當今流行的牌子。學校對麵就是酒吧,裏麵有多少不懷好意的男人在窺視著校園,窺視著那些急需錢卻很單純的女孩,他們用花言巧語說服她們到山裏去野炊、看電影,周末去西安旅行,像飛來飛去的蝴蝶。有那麼多水晶珠子、項鏈從包裏掏出來,戴在女孩的脖子上。男人在酒吧外麵閑逛,就是為了結識對麵校園裏的學生。我無法繼續留在學校裏,我想擁有的一切都有了。我向往的生活目標都已經實現了,我現在住在一個高檔小區裏,帶電梯的三層別墅,還有一個花園,養了一些狗,那些狗五顏六色。家裏還有司機、廚娘和保姆。我每天的生活就是購物、上網。直到所有的同學都畢業了,我都沒有再回到校園。
為了解除寂寞,林俊在岩畫研究所給我找了一份工作,不用每天都去上班,隻是接待外地的考察團,將關於岩畫的研究報告在電腦上打印出來。最忙碌的時間,就是岩畫博物館籌建的那些日子,有藝術家來投資,有專家來考察論證。你要不停地給客戶收發郵件,不斷地參加一些酒會。我學會了怎樣用哲學的眼光來看待岩畫,看待文化遺產。
有很多與陌生人的聚會,與外地賓客的聚會,與林俊朋友的聚會,讓你應接不暇。我患了聚會恐懼症,受不了林俊喝醉後從嘴裏流出的汙言穢語。我這個人天生怕熱,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也開著窗戶。林俊則怕冷,在秋天就穿上了棉衣。有時會因為一些小事大吵特吵,驚擾了鄰居。
我的房間裏有一幅範曾的畫,是贗品。我想把它扔進爐火裏燒掉,被林俊阻止了,說,就掛在屋裏欣賞吧,那個地方正好缺一幅畫。
兩年以來,我一直想去一趟敕勒,我多想見一麵春泉。春泉畢業後,先在敕勒的一所大學裏教書,後來下海經商,開了一家公司,人員有限。辦公地點在居民樓的一樓。電梯的生意並不好做,回款太慢,拖欠嚴重。他的發家來自房地產。起先,他把電梯賣給房企,房企把欠款變成股份入到公司裏。他就這樣投入到一個陌生的行業。在這個行業摸爬滾打幾年,終於在同行業中確立自己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