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唯物主義者(1 / 1)

都說肖芃耐看、淡雅、大方、沉穩,舉手投足間總有股說不出的韻味,尤其和一群穿警服的姑娘們在一堆時,就顯得格外有氣質。肖芃還很寡言,尤其不喜歡說什麼大話費話謊話空話恭維話,每當需要這些時,她總是眯起霧裏看花一樣的雙眸,微微一笑。肖芃以為她隻是一片綠葉,全靠競爭機製才露了尖尖角,成為警界佼佼者,而終於變成一朵“鮮花”。“鮮花”總要朝向“太陽”的,於是,肖芃也常捕捉“太陽”的一切信息。

那“太陽”,留著平頭,雙眸炯炯,敢說敢為,是條強硬的漢子。他幹起事來,總是“大手筆”,別人幹不成的事,他總能有本事“擺平”。幾年前,為了統一行動方便,他要求給所有警察都配上可以群呼的傳呼機。好家夥,他的一聲令下,一萬名警察迅速到達指定的案發或排查地點。肖芃很詫異:三天內,購置萬台呼機的錢都是各單位“化緣”來的嗎?

他要求,一年內全局實現“無紙化網上辦公”,屆時所有的案件、逃犯、公安信息以及人口信息均可在公安網上查詢資料、下達指令、通報案情。於是,各分縣市局局長立即開動腦筋,尋覓錢財來配置設備並開始學習操作計算機。因為他說:“不換思想,就換人!”

為了實現封閉輪訓警察的願望,一所占地千畝的西方建築格調的警察培訓學校,兩年內構築成功;為了讓警察有地方娛樂休閑,占地千畝的美觀舒適的度假村,三年內建成……那裏有一個清澈蕩漾的泉湖……肖芃曾在度假的酷暑午休時分,四處無人之際,不顧“禁止遊泳”的限製,脫掉外衣、外褲,“三點式”地暢遊了一個小時……也不是不愜意的。

於是,一句流言在城市的上空熱傳:你以為你是“太陽”,想幹啥就幹啥!

肖芃真的認為“太陽”就是與眾不同,不然怎麼很多大案在他任內就能順利破獲呢?比如震驚全國的惡劣的特大持槍殺人搶劫銀行百萬元現金的案件偵破了;比如囂張的黑社會團夥近百人半年之內曝光瓦解了……輝煌成就讓人矚目。

他呢,好似總是個超負荷運轉的機器人,頭腦清晰,目標明確,決定了的事情,絕不更改,任誰都得聽從他的調遣指揮。即使與搭檔當麵辱罵,最終也還是“太陽”餘暉照耀:竟然鼓搗著撤掉了搭檔的這個工作崗位!他搞了個自己的工作班子令行禁止,運作起來特別得心應手,以至全局上下無人不“害怕”“太陽”那兩道淺黑色的平眉下,細長的灰眼裏,閃爍出的略有所思的“呆愣勁兒”……那就如同“太陽”裏的一顆“黑子”一樣,顯示著神威,且凡此勁兒呈現:必定會有人或被停職或被撤職或被禁閉或被辭退。於是,“從嚴治警、從嚴治長”,首先就在那眼神裏體現。

淩晨時分,“太陽”來查訪派出所警亭……鄉野裏寒風瑟瑟,恰好當班的副所長出警了……於是,趕回來麵對“太陽”的時候,副所長緊張的雙手顫抖著,磕磕碰碰地回答不清一切被提出的問題。分局政委惱了,用不易察覺的方式悄悄地瞅空拍打了一下副所長的手,意為禁止他不要抖動那一雙明顯痙攣的大手……可是這年輕的副所長竟然慌亂中失聲叫道:“不行啊!政委,我控製不住我的手了呀!”政委惱怒:“怕什麼!都是人,人格上大家是平等的。”

肖芃經常想:太陽還有一定的虧缺呢,他的愛情、親情、友情呢,疑惑就沒有嗎?“太陽”到底想要的最後結局是什麼?

一次,公安部領導來視察,所有人都上派出所三樓參觀了。肖芃手拿帶水的紙杯,緊跟著“太陽”留在了二樓走廊上,隨時備他彈煙灰,因為隻有他才可以不顧任何場合,自顧自地吸煙,且要留下長長的煙頭,隨處亂扔……當然了,“太陽”自然擁有這份特權……隻有他才可以這樣沉默這樣凝視著院內那片靜靜的蔥蘢的青草綠樹,半天不彈一下那已長長的煙灰……

肖芃忍不住打斷其思路,問道:“您看見了什麼呢?”

“一件物體。”

“能搬開它嗎?”

“當然。”

肖芃恍然大悟,真是刹那間,想透了一切……在他的眼裏,何曾有過人呢?全是物!隻要能夠呼風喚雨,隻要能夠叱吒風雲,隻要正在行進的路前方,有人阻擋了他的決定,妨礙了他的步伐,他必定要將他們全部踩死、伐掉、推倒!不惜一切代價!

這份傲視人間的意識,的確超前,卻是一種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