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陽光燦爛。院子裏一株金桂,嬌俏地綻放,芬芳撲鼻,米粒大的嫩黃花朵兒,掩在綠葉中,璀璨奪目地閃爍。
我拿過一本《史記》,坐到樹下曬太陽,順便將銅爐子也拎了出去,一邊烤土豆,一邊熬花茶。
滿院清香氤氳,太陽照得人暖洋洋的。
沒看兩頁,我腦袋一歪,香香甜甜地做起美夢來。
不知睡了多久,耳旁忽然傳來一個清潤好聽的聲音:“書要燒著了。”
這聲音有著精鋼的清脆和質感,穿透力極強,瞬間將我的瞌睡攪得七零八落。
我睜開眼,看見一個頎長的身影,立在不遠處耀眼的金光中,豐姿英偉,光彩奪目,宛如天神降臨。
指尖上一陣火燒火燎。我低頭,發現右手正懸在銅爐上方,看了一半的《史記》被熏得發黃,蜷成了一個圓筒。
我心疼地收回書,又吹又拍。
“這書你看得懂嗎?”旁邊有人質疑,聲音不大,卻字字刺耳。
什麼叫看得懂嗎?看不懂我捧著它幹什麼,當鏡子照?
我扭頭,那個神仙已走到了我跟前,正俯頭無比懷疑地瞪著我,寶藍色的雲錦長袍外,罩著一件棗紅色紫貂領琵琶襟背心,秀眉隆準,俊眼微挑,英武中透著一股逼人的威嚴。
“你以為就你看得懂?”我不悅地回嘴。這人神情倨傲,衣著華貴,百分百是從前麵上書房裏逃學出來的宗族子弟。
他怔了怔,像被誰抽了一鞭似的,痛苦地扯了扯嘴角,半晌,才垂眼冷淡地說:“我看不懂。我不識字。”
我愕然,衝上書房的方向抬抬下巴:“你不是在那兒讀書嗎?”
“不是。”他的神情更加冷漠,五官微微有些扭曲,眸底掠過森寒逼人的桀驁和陰鷙。
我詫異地打量他,發現他長得俊美無儔,清秀中透著英武,比文弱的冒辟疆軒昂,比孔武的愛星阿儒雅,像戲台上的英俊武生。
我想起了什麼,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地說:“啊,我知道了。你是前頭教坊司請來教公公們唱戲的伶人教習。”
他微愣,眸子裏閃過一絲好笑,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
難怪他眼神痛苦而複雜。我同病相憐,心生感慨:優伶和歌妓一樣,再怎麼才華橫溢,風華絕代,也改變不了低人一等的卑賤地位。
“坐吧。”我拍了拍長凳,溫柔地說:“站著怪累的。”
其實是我累。他個子很高,我不得不一直仰著頭和他說話,脖子都快崴斷了。
他遲疑幾秒,一撩下擺,瀟灑俊逸地坐了下來,順手拿過了我手上的《史記》。
“你進宮很久了嗎?平日裏除了教戲,還幹些什麼?”我沒話找話。
他“嘩嘩”地翻著書,良久,才迫不得已似地回答:“遊逛、射箭、打獵。”
我討好地沏了杯花茶遞給他,他猶豫著,遲遲不接。
“別客氣,還有很多呢。”我熱情地說:“這是我自己釀的桂花蜜茶,不光好喝,還有疏肝利膽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