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去，勉為其難地啜了一小口，怔了下，又喝了一大口，接著再一大口……
我暗笑，拿起鐵鉤子，彎腰扒出了埋在炭灰裏的土豆。
“拿開些拿開些，”他擰過身，有些嫌棄地瞧著又黑又髒又軟的小土豆：“我不吃。”
“你想多了哈。”我咕噥，自顧自地剝去土豆皮，蘸上早準備好的椒鹽調料，吃了起來。
他在一旁，冷眼瞧著我津津有味地吃得痛快，終於忍不住，伸出兩根手指，拈起了一個。
“這書這麼厚，說些什麼？”他邊吃邊問。
“曆史。”我說，見他滿目熱切，眼巴巴地期待著我，隨手翻到一篇《劉邦本紀》，耐心地講給他聽：“漢高祖對大臣們說：‘論運籌帷幄，決策定計，我比不上張良；論鎮守國家，安撫百姓，我比不上蕭何；論統率大軍，攻城略地，我比不上韓信。這三人都是人中俊傑，我卻能使用他們，這就是我取得天下的原因。項羽隻有一個範增，卻還不信任不使用他，所以他失敗了。韓非子說……”
我口幹舌燥，停下來喝水。
“韓非子說什麼？”他迫不及待地追問，眉眼間陰霾盡褪，滿是得到稀世珍寶般的歡喜。
“韓非子說：下君者用已之力，中君者用人之能，上君者用人之智……”我邊說邊端起煮香茶的銅壺，沒想到它輕得出乎我的意料，我跟個長臂猿似的，一下子就伸直手臂，將它舉到了半空。
“全……喝光了？”我簡直不敢相信，抓著銅壺搖了又搖，倒了又倒，愣是一滴也沒倒出來。再看土豆，也隻剩一堆髒兮兮的黑皮。
“你……是教習還是大肚和尚？”我欲哭無淚：“好歹給我留一點打發吳公公啊。那個饕餮餓紅眼了，會把我架到火上烤著吃。”
“都怪你東西好吃，故事也好聽……”他敏捷地倒打一耙，頓了頓，又理直氣壯地說：“都進肚子了，怎麼辦呢？總不能吐出來還你。不如……付你銀子吧。”
我眨眨眼：這個主意還不錯，相當有誘惑力。當初在冒家時，我就常常為缺金少銀絞盡腦汁，苦惱不堪。如今前途未卜，更得多備些銀錢才對。
“那就太客氣了，”我喜笑顏開，攤開手掌，眼巴巴地等著他掏銀兩給我。
他半天沒動，良久，才樂不可支外加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賒——著。”
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低頭一看，發現自己這動作這造型像極了長街上的丐幫人士，若再拄根竹竿，配上一句“打發點唦”的旁白，就一模一樣了。
嗯，被耍了。
我白他一眼，悻悻地收回手。
“你識字多，又會講故事，幹脆當我的師傅算了。”他對我的白眼欣然笑納。
“不幹。”我想也不想，斷然回拒。剛才稍不留神，就被他擺了一道，要當他師傅，不等於在懷裏揣條小蛇，時不時地就被咬一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