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公公(1 / 2)

席納布庫說攝政王在喀喇城圍獵,走之前交代過,萬一我在他圍獵期間進了京,可暫居在造辦處的繡作司,他接信後立即趕回京城,親自安排。

造辦處是皇宮裏的工匠聚集地,幾乎囊括了全國頂尖的能工巧匠,不管是玉雕金器,還是宮廷繪畫、服裝紋飾,都代表著全國的最高水平。私下裏,內務府和太監們卻戲稱這兒為揍笨處,因為本事稍低、頭腦略笨的工匠來到這裏,隻有天天挨罵、日日挨揍的份。

我頗受厚待,被安排住在造辦處最東邊一個名為燕喜堂的獨立偏院裏。份例也相當豐盛,餐餐都有盤肉、菜肉、雞、鴨、蔬菜、水果、餑餑麵點等,聽說是照著後宮妃嬪一級供給的。我、翠縷加上傻蛋每天撐死了也吃不完。

於是,我和翠縷變著花樣折騰這些食材,並廣發英雄帖,邀請繡作司的繡師繡娘和首領公公們一起大快朵頤。不出幾天,“燕喜堂”就搖身一變,儼然成了繡作司的集體大食堂。

別人還好,請就來,不請不來。隻有首領公公吳良輔,自打吃過一次後,就餐餐不斷,風雨無阻。你邀請或者不邀請,他都在這裏,不飽不走。食量還大得驚人,每次吃到別人都走光了,盤子裏也隻剩下點殘湯了,他還意猶未盡,非要用最後幾口饃饃,把菜碟挨個擦上一遍,擦得一絲油星也沒有。這樣說吧,他吃過後,我可以不用洗碗了。

不光如此,他還特喜歡別出心裁,另辟蹊徑,不時倒騰一些希裏古怪的東西,如螳螂知了青蛙泥鰍什麼的,屁顛屁顛地送過來,央我做給他吃。

我礙於情麵,沒有拒絕,誰知,他越吃越沒名堂,越吃越變態,隔三差五地就會尋些古怪活物,一聲不吱地扔到我屋裏。害得我和翠縷推開門,冷不防一隻漆黑醜陋的怪鳥,以同歸於盡的玩命架勢,橫衝直撞過來;再不就是一回頭,赫然發現屋角幾隻捆成粽子似的大田鼠,吹胡子瞪眼地狠瞅我們。

幾次三番後,翠縷就神經衰弱了。

許是吳公公吃多了活物,身上煞氣太重,反正傻蛋十分懼怕他,每次見著他都像見著鬼一樣,渾身觳觫地躲到我身後。

這天,我精心烹製了一道蘇州名菜香油鹵雞,準備和翠縷開個小灶打個牙祭。

剛揭開鍋,吳公公就聳著鼻子,聞香而至了。

我虛情假意道:“吳公公,一起吃點?”

他垂涎三尺地盯著香氣撲鼻的醬雞,言不由衷地擺手客氣:“不了不了,我剛吃過。再說,總吃你們的,也不好意思。”

說著說著,身子沉沉地坐了下來,像被吸到了板凳上。

我笑著遞過一雙筷子:“公公這麼說就見外了。吃過了也再吃點吧。這雞瘦,淨是骨頭,撐不著……”

我還在勸,吳公公已抓過筷子,運箸如飛地狼吞虎咽起來,像《紅樓夢》裏的劉姥姥--吃個老母豬,不抬頭!

眨眼的功夫,肥碩的香油鹵雞,就被他啃得隻剩兩隻細腳伶仃的爪子了。

翠縷目瞪口呆,半晌才苦著臉說:“您老幹脆把雞爪子也一起解決了吧,好歹也給它個全屍。留下這加起來沒有半兩肉的爪子,我們拿它塞牙縫吧,大了些,填肚子呢,又少了點。您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