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校後，敏感的我發現同學們喜歡在背後議論我。我也不放在心上。因為自己的身世，對於別人的指指點點也習以為常。直到有天一個要好的女同學私下把我拉住：他們說你有個年紀比你大好多的男朋友？我莫名其妙：誰說的？她說：據說有好幾個人看見的，你跟他逛商場，親熱得很呢！說你難怪看不上這些窮小子了，原來是傍了孔方兄！我略一思索，臉頰開始燒起來，過一會笑道：他們誤會了。
我不想解釋。靜靜地坐著看書，臉上的熱久久不褪。
周末回家，照例大掃除。哲野的房間很幹淨，他常穿的一件羊毛衫搭在床沿上。
那是件咖啡色的，樽領，買的時候原本相中的是件灰色雞心領的，我挑了這件。當時哲野笑著說，好，就依你，看來小夭夭是嫌我老了，要我打扮得年輕點呢。
我慢慢疊著那件衣服，微笑著想一些零碎的瑣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發現哲野的精神狀態非常好，走路步履輕捷生風，如沐春風偶爾還聽見他哼一些歌，倒有點像當年我考上大學時的樣子。我不解。
星期五我就接到哲野電話，要我早點回家，出去和他一起吃晚飯。他刮胡子換衣服。我狐疑：有人幫你介紹女朋友？哲野笑：我都老頭子了，還談什麼女朋友，是你邱叔叔，還有一個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會你叫她葉阿姨就行。
我知道，那一定是葉蘭。
路上哲野告訴我，前段時間通過邱非，他和葉蘭聯係上了，她丈夫幾年前去世了，這次重見，感覺都不錯，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準備結婚。
我不經心地應著，漸漸覺得腳冷起來，慢慢往上蔓延。
到了飯店，我很客觀地打量著葉蘭：微胖，但並不臃腫，眉宇間尚有幾分年輕時的姿色，和同年齡的女人相比，她無疑還是有優勢的。但是跟英挺的哲野站在一起，她看上去老得多。
她對我很和善，很親切，一副愛屋及烏的樣子。
到了家哲野問我：你覺得葉阿姨怎麼樣？我說：你們都計劃結婚了，我當然說好了。
那一夜我失眠了。回到學校我就病了。發燒，撐著不肯落課，隻覺渾身無力，終於栽倒在教室。
醒來我躺在醫院裏，在掛吊瓶，哲野坐在旁邊看書。
我疲倦地笑：我這是在哪？哲野緊張地來摸我的頭：總算醒了，病毒性感冒轉肺炎，你這孩子，總是不小心。我笑：要生病，小心有什麼辦法？
哲野除了上班，就是在醫院。每每從昏睡中醒來，就立即搜尋他的人，要馬上看見，才能安心。我聽見他和葉蘭通電話：夭夭病了，我這幾天都沒空，等她好了我跟你聯係。
我淒涼地笑，如果我病，能讓他天天陪護著我，那麼我長病不起又何妨。
住了一星期院才回家。哲野把沙發移到我房間門口，晚上就躺在上麵，我略有動靜他就爬起來探視。
這些讓我回憶起更小一點的時候，我的小床就放在哲野的房間裏，半夜我要上衛生間，就自己摸索著起來，但哲野總是很快就聽見了，幫我開燈，說：夭夭小心啊。一直到我上小學，才自己睡。
葉蘭買了大捧鮮花和水果來探望我。我禮貌地謝她。她做的菜很好吃，但我沒食欲。
我早早地就回房間躺下了。
我做夢。夢見哲野和葉蘭終於結婚了，他們都很年輕，葉蘭穿著白紗的樣子非常美麗，而我這麼大的個子充當的居然是花童的角色。哲野愉快地微笑著，卻就是不回頭看我一眼，我清晰地聞到新娘花束上飄來的百合清香……我猛地坐起，醒了。半晌，又躺回去，絕望地閉上眼。
黑暗中我聽見哲野走進來，接著床頭的小燈開了。他歎息：做什麼夢了？哭得這麼厲害。我假裝沒醒來，然而眼淚就像漏水的龍頭，順著眼角滴向耳邊。哲野溫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去擦那些淚，卻怎麼也停不了。
這一病，連續了十幾天。等痊愈，我和哲野都瘦了一大圈。他說：搬回來住吧，學校那麼多人一個宿舍，空氣不好。他天天開摩托車接送我。臉貼著他的背，心裏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