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1 / 3)

王新龍

如果你覺得這是一個故事,那它就是。如果你覺得這是生活,亦然。

我是一個孤兒,也許是重男輕女的結果,也許是男歡女愛又不能負責的產物。是哲野把我帶回家的。那年他落實政策自農村回城,在車站的垃圾堆邊看見了我,一個漂亮的,安靜的小女嬰,許多人圍觀著,他上前,那女嬰對他璨然一笑。

他給了我一個家,還給了我一個美麗的名字,陶夭。後來他說,我當初那一笑,稱得起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哲野的身世非常悲涼,他的父母都是歸國的學者,卻沒有逃過那場文化浩劫,憤懣中雙雙棄世,哲野自然也無法幸免,發配農村,和相戀多年的女友各奔東西。他從此孑然一身,直到35歲回城時揀到我,我管哲野叫叔叔。

我安然地度過了我的童年,除了一件事以外並未留下什麼不快。

上學時,班上有幾個調皮的男同學罵我“野種”,我哭著回家,告訴哲野。第二天哲野專門接我放學,問那幾個男生:誰說她是野種的?小男生一見高大魁梧的哲野,都不出聲,哲野冷笑:下次誰再這麼說,讓我聽見的話,我揍扁他!有人低語,她又不是你的,就是野種。

哲野牽著我的手回頭笑:可是我比親生女兒還寶貝她。不信哪個站出來給我看看,誰的衣服有她的漂亮?誰的鞋子書包比她的好看?她每天早上喝牛奶吃麵包,你們吃什麼?孩子們一下楞在那裏,無語。

自此,再沒有人罵過我是野種。大了以後,想起這事,我總是失笑。

與大多數的孤兒相比,我自是幸福得多。

書房是我的最愛。滿屋子的書,明亮的大窗子下是哲野的書桌,有太陽的時候,他專注工作的軒昂側影似一副逆光的畫。我總是自己找書看,找到了就窩在沙發上。過一陣子,哲野會回頭看我一眼,他的微笑,比冬日窗外的陽光更和煦。看累了,我就趴在他肩上,靜靜地看他畫圖撰文。

他笑:長大了也做我這行?

我撇嘴:才不要,曬得那麼黑,髒也髒死了。

啊,我忘了說,哲野是個建築工程師。但風吹日曬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外表。他永遠溫雅整潔,風度翩翩的,不是沒有女人想進入哲野的生活。

記憶中八歲那年,哲野和一個女人差點就走進婚姻禮堂。那女人是老師,精明而漂亮。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她,總覺得她那臉上的笑很假,哲野在,她對我又甜又溫柔,不在,那笑就變戲法似的不見。我怕她。

有天我在陽台上看圖畫書,她問我:你的親爹媽呢?一次也沒來看過你?我呆了,望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歎息了一聲,又說,這孩子,傻,難怪他們不要你。

我怔住,忽然哲野板著臉走過來,牽起我的手什麼也不說就回房間。

晚上我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哭。哲野走進來,抱著我說,不怕,夭夭不哭。

後來就不再見那女的上我們家來了。再後來我聽見哲野的好朋友邱非問他,怎麼好好的又散了?哲野說,這女人心不正,娶了她,夭夭以後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邱非說,你還是忘不了葉蘭。八歲的我一直沒有忘記這個名字。大了後我知道,葉蘭就是哲野當年的女朋友。

我們一直相依為命。哲野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包括讓我順利健康地度過青春期。

我考上大學後,因學校離家很遠,就住校,周末才回家。哲野有時會問我:有男朋友了嗎?我總是笑而不答。學校裏倒是有幾個還算出色的男生總喜歡圍著我轉,但我一個也不中意:甲倒是高大英俊,無奈成績三流;乙功課不錯,口才也甚佳,但外表不出眾;丙功課相貌都好,氣質卻似個莽夫……

我很少和男同學說話。在我眼裏,他們都幼稚膚淺,一在人前就迫不及待地想把最好的一麵表現出來,太著痕跡,失之穩重。

二十歲生日那天,哲野送我的禮物是一枚紅寶石的戒指。這類零星首飾,哲野早就開始幫我買了,他的說法是:女孩子大了,需要有幾件像樣的東西裝飾。吃完飯他陪我逛商場,隻要我喜歡的他就幫我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