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卷 桃花源記
1
古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講述的是一個武陵漁夫順河而下，竟然來到一處神秘的山洞，越過山洞往裏，竟然是一片世外桃源。在與世隔絕的村落中，竟然生活著許多不知時代的村民。村民告訴漁夫，他們的祖先是因為躲避戰火的紛爭，才來到了這裏，從此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不再外出。久而久之，這裏就變成了一處世外桃源。
漁夫在這裏飲完酒，吃完飯，與村民告別，離開了這裏。在臨走時他還不忘留了個心眼，一路走一路留記號，可是後來當他稟告太守想要重找桃花源的時候，卻意外發現當初的記號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他也迷路了。
這個故事很有意思，作為不為五鬥米折腰的田園詩人陶淵明先生的代表作，恐怕大部分人都有所耳聞，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事情竟然還會發生在現代，故事簡直如出一轍。
有一位喜愛采風的攝影師獨自一人在西南山區采風，她追著一隻白斑梅花鹿一路前行，最後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踏進了一處山溝之中。這地方她從未來過，竟然在此刻迷了路。就在天色漸黑，她有些心慌意亂的時候，不遠處的天空裏竟然升起了一道炊煙。炊煙意味著人家，她猶如見到了黑暗當中的燈火，順著炊煙一路前行，趕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她發現了一處生活著大約百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
因為地勢的關係，這座小村坐落於山溝盆地之內，山路崎嶇，輕易不會被外來人發現。更奇怪的是這村落與外界完全無交流，別說公共交通了，村落裏麵的人甚至從未想過走出過這處山穀。
攝影師剛一進村子，還將村子裏的人嚇了一大跳，他們的穿著十分原始，幾乎都是由人手工縫製，除了粗布衣服之外，偶爾還參雜著一兩塊獸皮。見到突然出現的攝影師，他們保持了十分的警惕，尤其對她想要照相的請求表示了拒絕。
按照那個攝影師的說法，這是因為他們誤以為照相機是一種可怕的武器，跟槍彈類似，按下快門，被攝下的人就會死於非命，所以大家都抵觸著攝影師的存在。而且這幫人的生活習俗，語言習慣和現代人有著極大的不同，這讓攝影師分外奇怪，想要了解清楚事情的真相。
幸而這位攝影師有著極高的耐心，在一次次嚐試說服之後，她展現了她的友好，也終於和那群村民消除了誤會，理解了他們的來曆。
原來，這批村民同樣是為了躲避多年前戰火的侵襲，舉家搬遷躲到了這裏。這處山穀因為外側地勢險峻，渺無人煙，同時內部盆地卻又寬敞平坦，十分適合人類居住。村民就此定居，一晃眼就不知道過了多久。到了現在，他們都還在懷疑外麵是否仍在打仗，不敢走出這座山穀。也因為這個原因，導致他們與世隔絕了整整七十年！
七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相比於外界的科技發展，技術不斷進步，這裏的村民仍舊停留在古老的生產生活當中。他們沒有電，也沒有交通，也沒有互聯網，他們自給自足，開墾荒地，種植穀物糧食，織造衣物，在這裏雖然生活清苦，卻也算其樂融融。
攝影師聽完村民的敘述，大為震驚！這分明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現代版桃花源記！她再次用相機記錄下了這些古老的村民的生活痕跡——他們個人仍然拒絕配合拍攝——青石牆，圓木屋，灰色的石瓦上掛滿了青苔，田間參差不齊的小路，簡直和桃花源記當中所說的一模一樣。
攝影師在村子裏暫住了下來，她在那待了兩天，拍攝了無數的照片，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特殊氛圍，那種真正活在自然當中的感覺。這些感覺讓她十分迷戀，並與村裏人約定，離開這裏，也決計不會將這裏的事情透露出去。
這是村裏人的意思，他們並不希望這種安詳的田園生活被人打擾，一旦被外人發現這裏，村裏原本靜謐的平衡可能就會被打破，來這裏看熱鬧的人可能會把青石台階都踏平，這些對現代科技一無所知的“古代人”會迷茫失措在這個格格不入的時代，這也是攝影師不願意看到的情景。
她帶著這裏的秘密離開了，回到了城市，回到了屬於她自己的喧囂當中。當然，她也信守了自己的承諾，沒有對任何一人提及當初在深山裏看到的那幅畫麵，甚至連她在那村子裏拍攝到的照片都沒有公開發表過。
時隔幾個月，攝影師有些想念那座村裏的村民，於是又一次踏上了旅程。可是這一次，她的願望落空了。她所看到的那個田園般美好的村子，不見了。
一模一樣的行程，一模一樣的地理坐標，可是那裏除了厚重得陽光都照射不進去的密林，其餘的什麼都沒有了。
那個生活著上百戶人家的小山村，仿佛一夜之間，突然消失了。
人可以遷移，東西可以搬走，可是那些生活的痕跡呢，那青石綠瓦、阡陌小路，連這些東西都可以一並消失嗎？更何況，那原本是村莊的地方，為什麼會變成了像是存在了百年以上的樹林？
無法解釋，也得不到解釋。當初看到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幻覺，一個夢境，夢醒之後，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可是，有東西證明那個夢是真的，那些現場拍攝下來的照片！
攝影師一張一張翻看著拍攝下來的那些照片，它們那麼熟悉，卻又顯得那麼陌生。一切都發生在自己麵前這片土地，可是此刻卻仿佛滄海桑田煙消雲散，再也找不回來。就在攝影師一張張翻看照片的時候，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她發現所有的照片都有一個共同點。
沒有生氣。
是的，所有的照片裏都是靜止的死物，沒有一隻會動的東西進入畫麵，沒有人，沒有狗，甚至連一隻昆蟲都沒有見到。
被磨蹭得光禿禿的石板路，灰黑色有了裂紋的石牆，還有那破敗的紅木院門，牆角被風吹破了一大半的蜘蛛網，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是一座死城。
怎麼會呢，一座好端端的村子，為什麼會突然出現，而後又突然消失了呢？
2
“我想要知道真相。”麵前的女人一臉堅定地看著我們。
我望了齊佳恒一眼，他正細細地打量著手裏的照片，似乎很沉醉其中的樣子。
“很抱歉，僅僅憑借你說的這些話，我們可能不能受理這起報案，畢竟——”我想了想，用盡量平靜的詞語回複道，“沒有東西能夠證明有受害人這一說。”
“如果連這都不算證據，那這些照片算什麼——”女人有些情緒激動，她憤而起身，轉向窗台，似乎不想和我麵對麵交流，“我的確親眼見到了，我甚至還在那裏度過了兩個如水一般寧靜的夜晚！我觸摸過那個年老的村長的手背，幹涸的刺痛感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們不見了，一百多戶人家不見了！”
這個自稱柯玲的女人，也就是那個攝影師，職業撰稿人，她冒冒失失地來到警局，對我和齊佳恒講述了上麵的那段故事，並且要為此報警，因為那一百多戶人家的突然失蹤。
“這個——”我搖了搖頭，“這些照片，我並不否認它的真實性，隻不過，會不會是你走錯了地方，或者記憶出現了一些偏差，也許那個與世隔絕的村子現在還好好的呢，隻不過你沒有找到罷了。”
“我沒有弄錯，我很清楚當時我是怎麼離開那座村子的，我是一個方向感十分良好的人，不然也不會一個人就踏上采風的路，哪怕是城市規劃裏亂七八糟的小路，隻要我走上一次就永遠不會再忘記。”柯玲頑強地反駁道，在我眼裏，她似乎已經為此有些著魔，完全不聽人勸阻。
“喂喂喂，說點什麼啊！”我知道自己無力招架這個興頭上的女人，趕緊用胳膊推了推一邊的齊佳恒。
齊佳恒頭也不抬，眼睛也不眨，皺起個眉頭依舊自顧自地在那看照片，隻是嘴上多了一句：“有意思。”
我徹底絕望了，看來指望齊佳恒是完全不可能的。
“這位小姐，不如你留下你的聯係方式——”我盡可能的在敷衍柯玲小姐，事實上我十分不擅長對於二十多歲還很衝動的女人，尤其是自主意識極其強烈的女人，我總感覺她會把自己連同別人一塊帶到溝裏去。
“哼！”柯玲冷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你們根本連和我一起去那個地方驗證一下的想法都不會有！那可是一百多戶人家，老人小孩都有，要是不弄清楚他們的去向，你們不會良心不安嗎？”
她仿佛看到了接下來的結果，也不肯把我的說的話聽完，氣鼓鼓地從齊佳恒手上一把奪過照片，準備離開。
就在她前腳剛剛踏出辦公室的當口，我聽見齊佳恒說話了。
“等一等。”齊佳恒這麼說著。
我心裏已經預感不妙了。
“如你所說，如果那個村子真的存在，那這一百多戶人家的性命我們不得不管。我們陪你去。”齊佳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果然，所有不好的預感都已經成真了。
“請把‘們’字去掉！”我十分惱怒地看著齊佳恒，“你知道我十分不喜歡沒有水沒有電沒有互聯網的地方！對我而言那和監獄沒什麼區別。”
齊佳恒跨過我麵前，頭也不回地宣判到：“本法官先判你個十日拘留，回去收拾東西準備進監獄吧。”
該死的齊佳恒，總是這麼自作主張！
3
說句實話，柯玲是個好看的姑娘。大約二十七八的年紀，麵孔秀美，風姿綽約，紮著一個幹練的馬尾辮，身上的運動裝表露出不錯的身體曲線，皮膚略帶自然的黝黑——可能是因為攝影師職業的關係，一雙眼睛格外有神，好像能夠一下子抓住攝人心魄的重點。
這是一路上相處我得出來的結論，也鑒於這個原因，我懷疑齊佳恒這小子見色起意才答應了這一場外出。
再說一句實話，我並不相信柯玲這個姑娘所謂的桃源村的話。雖然她看上去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拿出來的照片的確也很具有說服力，但我更多的認為她的記憶可能出現了一些誤差，才導致了現在的這種狀況。
一整個村子連同村民都消失不見？除非是被外星人用某種不為人知的技術帶走了，除此之外恐怕再無別的解釋了。
一路上，柯玲對我的態度十分冷淡，大約是受了當日我態度的影響，她對齊佳恒倒是分外熱心，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嘻嘻哈哈，完全將我當成了個透明人。
這樣也好，趕緊去那個女人所說的地方看看就得了，我可不想在深山老林裏多待幾天，要是他們兩個願意，我倒是不介意他倆在這裏獨自廝混一段時間。
路程遠比我想象中的要長，我們三人先是乘坐了飛機，然後改成大巴，最後又去租了一輛越野車。齊佳恒開著車在崎嶇的山路上晃晃悠悠地開了許久，終於停下了。
那個時候我真睡得迷迷糊糊，被齊佳恒拍醒了。
“醒醒，我們要下車了。”齊佳恒已經拉開了車門。我睜開惺忪的雙眼，翻身起來，一眼看向窗外，就是一片深綠色，這裏完全是樹木的海洋。
“到了？”我揉了揉眼睛，從車上下來。
柯玲在一邊整理東西：“還得走上一段路，那地方在山穀盆地裏，我們得越過前麵的那座山。”
我抬起頭，手搭涼棚望了一會：“有辦法辨別方向嗎？”
“我們有這個！”齊佳恒掏出了一台小儀器。
那東西很眼熟，我眯著眼稍微回憶了一下，就知道了那個小儀器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