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問題是,他的大腦。
說明書上說,他的大腦需要一段時間的發育,才能夠融合所輸入的所有信息,在此之前,他就像個一無所知的孩子,一點一點地成長起來,隻需要三個月的時間,他就會變成我熟悉的那個阿澤。
我給我的閨蜜打了電話,這才知道手機是她故意拿走的。那隻手機最終被她郵寄給了一家科技公司,這個新的阿澤是他們公司正在秘密研發的試驗項目。她替我報名參加了這個實驗,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我被選中了。於是阿澤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但是他的出現不能夠讓其他人知道,已經死去的人是不會複活的。所以我們搬了家,換了一座城市,重新開始,等到三個月的成長期一過,我和阿澤就可以重新開始。
可是這三個月的成長期並不好度過,他的智力現在隻有小孩子的水平,放任他一個人在家會把整個家裏搞得亂七八糟,這三個月極大地消磨了我的耐心,我感覺我不是在照顧我的男朋友,我的愛人,而是一個隻會搗亂不聽話的熊孩子。
可是這種苦楚我無人可說,一方麵照顧他讓我心力交瘁,另一方麵整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擔心阿澤的真實身份被人發現更是讓我快要精神分裂。
幸好,這種日子並不會太長了。三個月,三個月馬上就要到了。
我熟悉的那個阿澤,就要回來我身邊了!
7
聽完她講述的那些,我終於知道了我所看到的那個阿澤的來曆,也知曉了當時在超市,為何他的身上全是不和諧的違和感。但我仍舊不知道,這個阿澤是怎麼出現的,複活死人這種事情又是怎麼做到的。
她說這些都是一家科技公司的秘密項目,但我不知道有哪家公司能夠有這樣的實力去製造人類。
“M,T,MT。”她有些喝醉了,眼皮開始打架,頭拉聳著,整個人的動作也開始搖晃。
“什麼?”我沒聽懂她的意思。
“當時把阿澤寄來的那個箱子,箱子的外麵寫著兩個字母,M.T。”她一撒手,推翻了酒杯,倒頭就睡著了。
一瞬間,我的腦子裏浮現了兩個單詞。
Modern Technology,MT公司。
又是他們!
這家科技公司在我的眼裏可謂是“劣跡斑斑”,虛擬VR的開發有他們,人機大戰的人工智能也是他們的,現在更甚至開始直接製造人類了!
不對,準確地來說,他們的確擁有這樣的科技水平。虛擬VR配合人工智能,製造出已經死去的人的確並不困難。更有可能,人造人本身就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MT科技的賬我們以後再算,現在我需要處理的麻煩,是我麵前這個已經爛醉如泥的女人。
她因為近日的壓力,似乎有些不堪重負,今天在我的刺激下,終於釋放了壓力,喝的爛醉。
她接受了MT科技的人造人這件事情我並不想追究,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以後,我想我能夠容許她以這樣的一種生活方式,秘密的生活下去。阿澤的確是人造人,他的一切數據來源都源自於那部手機,但就目前而言,我並沒有看到他對社會有什麼危害。
我是有私心的,這一點從最開始就沒有否認過。
如果她真的能夠接受現在這樣的生活,我不會選擇去破壞。但M.T公司卻不能夠放任下去,就這樣繼續開發所謂的人造人,指不定冒出什麼陰謀來。
我決定將她先送回家,然後再去和齊佳恒商量關於M.T公司的事情。
事實證明,喝醉酒的人似乎比平常體重要重了兩倍,這個看起來瘦弱的姑娘廢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回了她家,站在門口剛想敲門,卻突然想到她在離開之前就已經將房門反鎖,隻能從她的手包中拿出鑰匙,打開房門。
一個身影從裏間衝了出來,看了我和我背上的女人一眼,神情頓時大變,他幾乎是嘶吼著撲了過來。
我趕緊對著他招手,示意他停下,解釋道:“阿澤你聽我說,她隻是喝醉了,你先幫我放她下來。”
聽到我叫出了他的名字,阿澤的臉色似乎舒緩了一些,他仔細地打量了我背後喝的爛醉的女人,神色有些慌張,沒有再次對我做出攻擊,配合我將她扔進了她自己的小床上。他像是一頭守護領地的獅子,圍繞著床沿轉了幾圈,腳步匆忙。
而此刻,氣氛有些微妙,我意識到,我正和一個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造人待在一起。他的樣子看起來那麼普通,卻又那麼特殊,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和我身上無異,可是我不知道在他的皮囊下,又是什麼東西在維持著他的生命?
是機械嗎?是齒輪嗎?還是一根一根的二極管電器?
可是這些跟我並沒有什麼關係,他隻是她的阿澤,與我無關。
看得出,現在的阿澤已經進入了三個月成長期的後期,他的智力水平應該足以照顧好她,我衝著仍對我保持戒備的阿澤點了點頭,打算離開,並暗暗發誓,就當這一切從未發生過。
我不知道什麼前女友,也不知道什麼人造人阿澤,這座城市那麼大,那麼多人,有些人活著,卻宛若行屍走肉,有些人死了,當然也可以以新的方式重新活著。
就在我轉身離去踏出房門的瞬間,一股巨力從我的脖子處湧現而出,我被那股力量死死地拖拽住,站立不穩向後跌倒。我本以為攻擊我的人是阿澤,卻沒想到回頭看到的是一張女人的臉。
她的頭貼在我的耳邊,用插線板上的電源線繞住了我的脖子,用力一點一點地收緊。我被巨力封住了喉嚨,無法呼吸,雙手胡亂地掙紮,卻被她死死地壓在身下。她的眼睛流著淚,望著我,不停地對我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原來她並沒有喝醉,隻是裝醉。
我嘶吼著,從喉嚨裏憋出三個字來:“為什麼?”
她手上的力道絲毫未鬆,不住地搖頭,那原本秀麗的黑發被汗水和淚水打濕,貼在了額前,顯得有些狼狽:“如果我讓你離開,阿澤的事情就瞞不住了。我已經失去過他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你幫幫我,好嗎?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多事了,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
她的眼淚滴落到我的臉上,然後被她吻去,她在我的耳邊低語:“我愛你,我曾經愛過你,但是我現在不愛你了。”像是精神病人最後的瘋狂。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我卻突然有些想笑。
因為我大概從未想到過,我竟然會死在自己的前女友手裏。
這是一種多麼狼狽的死法啊。
我可以反抗嗎?
我是可以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雙手好像失去了控製,力氣從莫名的源頭處被剝離了全身,我壓根連手指頭都不想抬起。
就這樣死吧,或許犧牲我一個人的幸福,能夠換取另外兩個人的幸福也很好呢?
準確地說,是一個人和一位人造人吧。
倉惶間,我的大腦已經開始發懵,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了,一團光暈擁抱了我,伴隨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就是瀕死狀態吧,我感覺我要回到了我的歸宿。
但這種狀態很快就消失了,感覺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體,眼睛也能夠開始看見東西,脖子上的巨力消失了,我條件反射般開始大口的呼吸,貪婪地像是沒有見過水的魚,我又活過來了。
可是,為什麼呢?
我搖了搖腦袋,感官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體,而我接觸到的第一件事物,是一種奇怪的聲音,聲音來自於我的手機,但我很清楚,這並不是我的日常手機鈴聲,那聲音像是一串風鈴,叮叮當當作響,我不記得我設置過這種聲音。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種聲音或許是悅耳動聽的,但不知為何,對於阿澤來說,卻仿佛聽到了惡魔的低語。此刻,阿澤正抱著腦袋,痛苦地蹲伏在地上,渾身抽搐,像是在經曆什麼極大的精神折磨,那種痛楚讓他站立不穩,表情猙獰,已經失去了正常的人類表情。在他的身邊,前女友似乎也被嚇到了,她抱著阿澤,一隻手用力地撫摸著他的腦袋,似乎想要撫慰此刻痛苦不安的阿澤;另一隻手折騰著我的電話,似乎想讓這該死的鈴聲停下來。
可是她做不到,無論她如何擺弄我的手機,那聲音就是不肯停歇。
阿澤在鈴聲的刺激下,瘋狂地扭曲著自己的身體,最終到達忍耐不了的極限,推開抱住他的人站了起來,嚎叫著像隻沒頭蒼蠅一樣從門口衝了出去!
“阿澤!”此時此刻,她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阿澤身上,連我這個謀殺未遂的受害人都已經遺忘了,她叫著阿澤的名字衝了出去,我聽到走廊裏噔噔噔的追趕聲,隨後卻是以更加巨大的悶響結束了。
我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一路追出去,卻在安全樓梯間裏發現了她。
她的頭在流血,一滴一滴,蔓延開來,四散了一片。我不知道是她自己因為太過匆忙不小心摔到了腦袋,又或者是她沒攔住阿澤被掀開撞破了頭,但她此刻已經昏迷了,看起來很危險。
我先是探了探她的鼻息,氣息微弱,應該還有救,我趕緊打電話給齊佳恒,讓他派救護車來救人。
至於阿澤,我本意去追,可是回頭又看了一眼還在流血的女人,咬了咬牙,最終放棄了。在救護車到來之前,她需要我。
而且,我擺弄著我的手機,上麵什麼記錄都沒有。
那股奇怪的鈴聲究竟從何而來,沒有人能夠告訴我。
遠處,救護車的聲響已經靠近了。
8
我去醫院探望了她,這幾天以來,我一直都在照顧她,醫生告訴我,她的頭部受到了重擊,命雖然救回來了,但是好像產生了一些後遺症。
她失憶了。
關於阿澤,甚至之前一些的記憶,她全都忘記了。
但有一個人她沒有忘。
那就是我。
準確地說,她的記憶停留在了和我分手之前的那段時間裏。
她忘了一個能夠為了他不惜殺死我的人,多麼諷刺的結局。
我走進門,她正微眯著眼,感受到響動,睜開眼,看見了我,欣喜地笑了笑。
她伸出雙手,像是要擁抱我,在此刻,她或許是愛我的吧。我邁了三步,卻再也挪不動步子,我不知道此刻的我應不應該擁抱她。
“怎麼了?”她似乎有些迷茫,“你的脖子上怎麼有傷!”
我苦笑,卻沒有說話。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道傷口是怎麼來的,當然也包括她。
“你還記得嗎?”我笑著看著她,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沉沉地墜著,一直拉扯,落入黑暗當中。
“我們分手了。”
她臉上的笑容停滯了,像是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說真的,我曾經想過要欺騙你。我說寶貝,你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就當作我們之間相互錯過的五年沒有發生,我們依舊可以延續當初的感覺,填補我從未想過的空白。但似乎,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欺騙在愛情當中就不應該存在。”
“兩條不平行的線,一輩子都隻會交叉一次。我們已經錯過了一次,時間就不會再逆轉回來。你的記憶回到了五年前,可是你的愛不會。你全部的愛,已經給了另外一個男人。”我走過去,將一張阿澤的照片放在她的手上,小心的替她合攏,“他才是你最愛的人,永遠都是。”
她的眼淚從臉頰上流下,望著手掌心的照片不住的滴落。
走出病房,齊佳恒斜靠在牆上百無聊賴地等著我。我瞥了他一眼,擦肩而過。
他轉過身:“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
“讓她接受那麼殘忍的真相,前男友離去,現男友去了天國。”
我不屑道:“所以就該讓她一輩子活在謊言裏,愛一個自己根本就不愛的人?別扯這些了,那個人最後找到了嗎?”我說的是那個人造人阿澤。
齊佳恒搖搖頭:“我們已經找了三天了,連個影子都沒見到,甚至連他留在你前女友家的生活痕跡都被擦除了,那個人造人明顯已經被人回收了。有人不想讓人造人的存在被公之於眾。你覺得是誰能幹出這樣的事來?”
“M.T公司。”我咬了咬牙。
“看來未來還有很大一場仗要打啊。”齊佳恒歎了口氣。
我回頭望了一眼暮色下的醫院:“總有一天,會抓到他們的把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