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風霍地站起身,臉漲得通紅:“是他先罵我!”
“好哇,原來還是我們班的班副!這麼說,是你打了他並且還毀壞了椅子?”
林子風瞪著的兩眼像要冒出火來,猛地一捶桌子:“你講不講理?是他先罵我!”
陳曉笠使勁克製著自己,告訴自己這時千萬別發火,否則局麵將無法收拾。肖箭說過這裏的學生像原始人,需要“以夷製夷”,如果有肖箭那樣的塊頭和力氣,也許陳曉笠會真的衝下講台去好好教訓教訓林子風——這個當著全班同學的麵給她捶桌子的瘋子。可惜她沒有那樣的身手,所以他決定暫時忍氣吞聲。她用一種聽不出一點怒氣的平穩語調說:“好,既然這樣,你們兩個跟我到外麵去講清楚。其餘同學繼續早讀。程枚和雄偉,你們兩個負責一下紀律。”雄偉很響亮地答應了一聲,程枚卻低了頭沒吱聲。
事情很快弄清楚了,原來是魏平到處傳說林子風“俯首甘為女子牛”,在女班長麵前一點脾氣沒有,大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之勢。今天一大早,魏平正在提醒早到的幾個同學注意“最新動向”,正巧被一腳跨進教室的林子風聽到,於是二話不說一腳便踢了過去。
陳曉笠很不高興地看著魏平,沒想到這個平素不聲不響的男孩在人背後居然是個長舌婦。她問他:“林子風有什麼最新動向了?”魏平支吾了半天,最後說:“沒什麼,鬧著玩唄。”陳曉笠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麼有閑功夫為什麼不看看書?一大早到學校就是為了閑得慌,鬧著玩玩?學校好歹有老師教著,多少也學點東西進去呀!”
陳曉笠真的是很心痛,她幾乎是天天看著學生毫不可惜地浪費自己幹幹淨淨的一整段整段的時間,在無知無覺地揮霍自己一生中精力最充沛、最可寶貴的青春歲月。他們不知道這樣美好的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他們太年輕了,時間對他們暫時是比較耐心的,不會一夜之間就在他們光潔的額上添上一兩條觸目驚心的皺紋。雖然他們在作文裏一再地引用“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詩句,可誰也無法體會到真正的“傷悲”。因為他們離“老大”還太遙遠,遙遠得就像這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
魏平和林子風雖然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可陳曉笠知道他們心裏一定毫不在乎。別的東西沒有,時間可多的是,一天又一天,數都數不清。在他們的眼裏,此刻的自己一定是一個愛嘮叨的、喜歡莫名其妙地操閑心的惹人心煩的老太婆。
其實,“徒傷悲”的那一天任何時候都有可能會突然降臨,隻要你走上社會,接觸到了一份實實在在的生活。知識就是知識,哪怕你隻擁有很少很少的一點,它也可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就伸出手來,紮紮實實地幫你一把。而這種時候往往被人們稱之為“機遇”或者“運氣”。其實哪裏真有莫名其妙的機遇或運氣呢?如果你自身什麼也不擁有的話?
可是,現在的陳曉笠暫時沒精力、也沒耐心去給學生講這麼些大道理,她必須盡快將這全班第一起“造謠打架兼毀壞公物”的“惡性事件”“拿下來”。造謠打架好辦,叫他們寫檢討,在全班公開認錯,可打壞的椅子該怎麼處罰?陳曉笠心裏沒底,猶豫再三,隻好厚著臉皮去請教肖箭。肖箭一臉的詫異:“這都不知道啊?罰款!寫檢討有什麼用?我們這兒的學生肯定從小寫到大。罰款才是真格的!告訴你,這第一趟你費點勁,一定要拿下來!以後就會有例可依,輕鬆得多了。”
陳曉笠很信肖箭的話,不然學校怎麼會一直要他帶汽車班呢。果然如肖箭所言,檢討倒沒什麼,可當陳曉笠在班上毫不客氣地宣布“每人罰款三十元”時,教室裏一下子炸開了鍋。陳曉笠毫不理會,繼續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調說:“請兩位明天就將錢帶來交給我。否則的話,我將跟家長聯係,請家長親自送過來。”林子風在後麵陰陽怪氣地叫:“嘿,一條木腿值六十元,這不是老師敲學生的錢嗎?”
陳曉笠一聽,氣得差一點跳了起來:“媽的!你給我再說一遍!”全班同學被這一聲聞所未聞的“媽的”嚇住了,一下子寂靜無聲。陳曉笠自己也嚇了一跳,可她顧不上這個,她漲紅著臉衝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林子風嚷:“告訴你,這錢我敲定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據為已有。除了賠償椅子的修理費,多餘的都算做班費。班費的開銷以後我會列出表來,貼在教室裏,隨你們怎麼看去!”陳曉笠的目光離開早已低下頭去的林子風,在全班像刀片一樣刮來刮去:“你們大家都聽著,以後有誰還損壞公物,不管是桌子、椅子,還是門、玻璃窗,甚至粉筆擦子,都一律照此辦理!三十元是最低下線。說我敲錢我就敲這個錢!你們家裏有錢沒處用的就隻管打架!”
幾天以後,當六十元罰款終於到達陳曉笠的手裏時,她一點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她隻是覺得很累,很疲倦,還有一點莫名的傷心。她不知道自己為的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花這麼些力氣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