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高一汽車班(2)(3 / 3)

僅僅過了一個星期之後,林子風又一次犯了事,這次是因為在化學課上打牌。

化學老師是一個燙著頭發、每天點著鮮豔口紅的嗓音尖尖的女人。上午第三節課,陳曉笠正坐在辦公桌前批改作業,化學老師突然一臉怒氣旋風般地衝進來,離著老遠就尖著喉嚨叫:“小陳,趕快去一下,你們班的學生簡直反了天了!”陳曉笠頭皮一陣發麻,不知道班上又出了什麼亂子。她慌忙放下筆,穿過滿辦公室老師各式各樣的目光(這其中當然有政治老師張泰永的亮閃閃的目光),跟著化學老師急急朝位於教學樓二樓的教室走去。

來到教室門口,隻見講台周圍撒滿了一地的撲克牌,林子風和江湘站在講台的一側,正毫不害臊地對著下麵坐著的同學嘻嘻而笑。見到陳曉笠跟在化學老師的後頭,忙收斂了笑容,低下頭去。望著滿地的撲克牌,化學老師在路上略有些平息的怒氣又一次直衝頭頂:“小陳你看看!我在上麵拚死拚活地講課,他們倒好,在下麵玩撲克!叫他們向全班認個錯,江湘態度倒還好,也就算了。可這個林子風,簡直是沒見過!今天他不認這個錯我就不上課,以後也不上了,我是沒本事教這樣的學生!”化學老師的嗓音一聲比一聲尖,聽上去非常滑稽,已經有男同學捂著嘴偷偷地笑起來了。陳曉笠卻樂不起來,她真是又心慌又頭痛。她不光是恨林子風恨得要命,也捎帶地有些怨化學老師。也許她不知道,陳曉笠這個班主任當得岌岌可危,她心裏根本是一點底也沒有,她一直是在非常吃力地對付這個班級,對付像林子風這樣的以前聽也沒聽說過的不可理喻的學生。特別是在上星期的“敲詐錢款”事件後,陳曉笠更是沒把握林子風還能聽她的話。

陳曉笠在心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叫江湘坐回到座位上去,示意林子風跟她到教室外麵來,還順手帶上了教室門。望著林子風那張五官鮮明的、可說是漂亮英俊的麵孔,陳曉笠那一刻真恨不得拿一把鋒利的刀來,在他臉上使勁地刮,刮去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堆積在他臉上的那一層看不見的灰塵。真的,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種神情呢,才僅僅十七歲呀!

兩人靜默了半天,陳曉笠以一種無滋無味的語調開口了:“我不知道我的話對你還有沒有一點用。你上課打牌確實是不對的,好歹你還是我任命的副班長,不說你不給我麵子了,你是連自己的麵子都不給了。化學教師其實也隻是要一個麵子,她在上麵辛辛苦苦在講課,你卻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她隻是要你道個歉,並沒把你怎麼樣。現在你再想想,你準不準備道這個歉?是不是真想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林子風不做聲,陳曉笠也不再說話,話已說得這麼直白,她已經無話可說了。

林子風終於轉身,推開門,在陳曉笠屏住呼吸的等待裏,對站在講台上一言不發的化學老師說了聲:老師,對不起,我錯了。化學老師真是一個胸無城府的、很好打發的女人,她聽到這聲遲來的道歉時,立刻眉開眼笑,連聲說:好好好,認個錯不就沒事了嗎?大家準備上課吧。又趕出來對正欲離去的陳曉笠說:不愧是班主任,還是你有辦法!陳曉笠有些費勁地朝她咧嘴一笑,沒再回辦公室,而是轉身慢慢地回到了位教學樓旁邊的、自己小小的安靜的單身宿舍裏。

這所學校各個班級的課堂紀律真的是聳人聽聞的差,睡覺的、看閑書的、交頭接耳的、望著窗外發呆的、甚至是兩個人躲在課桌肚子裏打撲克的,或用紅筆和藍筆代替白子和黑子,在一張畫著密密麻麻方格子的白紙上下圍棋的,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隻要沒有太大地影響課堂紀律,影響想聽課的同學聽課,一般來說,任課老師對這些現象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他們早已習以為常,說真的他們根本也管不過來。要認真管起來的話,一節課也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值得慶幸的是,雖然化學老師在班上逮住過打撲克的同學,陳曉笠自己上課時紀律倒還是說得過去的,她有些自得地想:嘿,班主任到底還是管點用的。

記敘文的單元比較順利地上完了,盡管學生時常會被永不失約的“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搞得灰頭土臉,但陳曉笠時不時穿插其中的一些趣聞逸事倒也經常會令他們眼睛一亮。這種亮閃閃地注視著她的目光令她一下子感覺到“教師”這一職業的魅力所在。有時她心裏甚至會衝動地升起一股“士為知己都死”的悲壯情懷。

可惜呀,用一句戲文裏的話來說就是“好景不長”——當陳曉笠按照整個高一年級的教學計劃將授課順序跳到議論文單元時,剛剛上完一課,別說那種亮閃閃的目光找不見了,整個課堂秩序根本就已危機四伏,上麵提到的種種現象,除了打撲克和用紅藍兩色圓珠筆在稿紙上下圍棋外,別的都已像春日裏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含苞的花朵,一有機會就要爭相怒放了。其實呢,陳曉笠自己也像學生一樣,被那些冷冰冰的論點、論據和論證方法搞得昏頭漲腦。望著剩下的三課議論文,陳曉笠絕望地想,天哪,等我把這些課文肢解完,教室裏別說下棋了,恐怕連架也會打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