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陳曉笠成了這所學校教職員中正式的一員。
再往後,便是校長給她以重任了:“小陳呀,學校想讓你做高一汽車班的班主任。為什麼呢?因為曆屆汽車班都是最令人頭痛的班級,男生多,女生少,男生還格外調皮。你是女同誌,又是重點大學畢業的,應當有能力將班級帶好。考慮一下,明天給我個回音。”
做班主任?還帶汽車班?與笨重而神秘的汽車打交道?這麼好玩的差事,為什麼不幹? 陳曉笠禮貌地微笑著,聽肖箭講述上屆汽車班的種種可怕之處——肖箭是高二汽車班的班主任。“要體罰!不騙你!語言在他們身上毫無用處,任何語言都毫無用處!要使他們聽話,要管理好這種該死的班級,隻有靠不他們更高的身材和比他們更強壯的體魄!他們是一群缺少理性的原始人,他們服從的隻是力!問題是,這些你有嗎?”
肖箭叉著腰,站在空蕩蕩的教師宿舍的屋中央,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個頭矮小的陳曉笠。
陳曉笠又一次聲音響亮地笑起來了,這次是為著“缺少理性的原始人”這句話。肖箭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總是能說一些很有意思的話,可陳曉笠並不準備聽從他的勸告。他越是說得可怕,陳曉笠就越有一種試一試的好奇心。
陳曉笠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準備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就職演說”甚至都沒有機會說出來,這個剛剛誕生的班級就迎來了它的第一場師生對抗賽。這場猝不及防的對抗賽令毫無心理準備的陳曉笠一下子心灰意冷,她覺得再也找不回心情向這一群莫名其妙的、剛抱了兩天名就熟悉得像老朋友一樣的下屬們慷慨陳詞了。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陳曉笠隻是重新安排了一下座位——為班級的“熊貓”們指定了中間兩排的最佳位置,全班五十位學生當中隻有極其珍貴的六位女生——再將男生按高矮次序略作了些調整,就草草地結束了自己有史以來以班主任身份主持的第一節班會課。
二
現在,陳曉笠開始考慮班幹部的任命問題。坐在寬大的壓有清潔玻璃板的辦公桌前——這種透明而潔淨的玻璃板曾是中學時代的陳曉笠非常向往並渴望擁有的——盯著點名冊上那一長排一長排還不大熟悉的名字,陳曉笠心裏慢慢升上來一股做大人、甚至做長輩的感覺,這真是一種新奇的、從未有過的感受。
是的,在父母眼裏,在周圍許多人眼裏,剛滿21歲的陳曉笠衝其量隻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而現在,她將要為50個男孩女孩操心了,操心他們的學習、紀律,甚至他們的為人處世,就像她高中時的班主任為她們班級一心一意操心一樣。這種全新的做大人的感覺及由此生發的對他人的責任心像一支神奇的藥劑,很快就抹去了第一次班會課帶給陳曉笠的沮喪和不快的心情。一切才剛剛開始呢,總得慢慢來是不是?
陳曉笠想起了很多兒童電影和小說中常用的對付差生的手段:給他一個“官”做,讓他進行自我約束。對呀,為什麼不給林子風封一個官?他再皮,也總得稍微給自己留點麵子吧?
當陳曉笠又一次站上講台,以一種權威的、不容置疑的語氣宣布班幹部名單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張張興奮而詫異的臉龐。事實上,陳曉笠的部下幾乎都沒有在原來的學校裏擔任過任何職務,他們確實是一群遭人忽視、甚至惹人厭煩的比較差勁的學生。而現在,教室裏呈現出了一片喜氣,被點到名的學生意外而高興,還有一種小小的不自然的羞澀。這樣的一種氛圍令陳曉笠很滿意,她第一次產生了一種融入班級的感覺。尤其令陳曉笠滿意的是,當她最後宣布林子風為副班長的時候(她特意將對林子風的任命放在最後),她確實看到了林子風疲憊(這是一個多麼觸目驚心的字眼!)而略帶嘲弄的眼睛裏迅速地閃過一絲亮光——陳曉笠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那確確實實是一絲青春的亮光。
可惜的是,這一亮光轉瞬即逝。陳曉笠笑容還未來得及展開呢,林子風已經站起來了,說:“我不當!”
陳曉笠臉色變了變,但仍是脾氣很好地問:“為什麼呢?”
林子風不看她,眼睛看著別處,說:“不為什麼,從來沒當過,當不來。”
教室裏一下子靜下來了,那種遲來的融洽的氣氛正在逐漸消退,大家又一次感受到了第一次班會課上那一份對抗的壓力。陳曉笠知道大家都在等著她再一次發作,林子風也在等著,在很習慣性地等著。可陳曉笠決定不發作,她抿著嘴,很好看地笑起來了,說:“你從來沒當過怎麼知道自己當不來?先當當看好不好?就算給我一次麵子吧。”
林子風愣住了,很尷尬地站在那裏,一時接不上話來。陳曉笠立刻老實不客氣地說:“那就這樣定了,大家鼓掌歡迎!”
教室裏好像到現在才緩過氣兒來,大家興高采烈地拍起了巴掌。陳曉笠卻暗自提心吊膽,因為回過神來的林子風已經是一臉惱怒了。謝天謝地!林子風居然也沒再反對,唬著臉一聲不吭地坐下去了,好像真是決定給陳曉笠一次麵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