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年上海俗語(2 / 3)

這些洋涇浜英語,用寧波話讀來尤妙。他們的創造者,首先是寧波人。上海第一代買辦、後來成為商界大亨的如葉澄衷、虞洽卿、朱葆三等人,都是寧波籍,出身寒微,不比後來的買辦有留洋的背景。他們的英語全靠自學,隻能是洋涇浜。

洋涇浜英語是整句不講語法、發音不準的英語,專供與洋人交談。個別英語單詞則作為外來語進入上海方言,在上海人之間使用,如:

角落山姆、角落山門(allsum):全數,統統。

拉屎揩(lastcard):最後一張牌。

黑漆板凳(husband):丈夫。

緋洋傘(fianc):未婚夫。(施按:此詞係英語的法語借詞,汪優遊書中未收,見茅盾的《子夜》,可與“黑漆板凳”相映成趣)

此外,一些與洋人有關的租界特有事物也進入俗語。如:

“吃外國火腿”:被洋人踢一腳。

“吃了雪茄煙”:被外國人打耳光。

“紅頭阿三”:英租界的巡捕,各級衙門、大公館、大商店的門衛,多為頭纏紅布的印度錫克族人。妓女不想接客,便謊稱身上“紅頭阿三勿曾落差”。

另一方麵,租界作為發達的商業社會,幫會和“白相人”的天堂,妓業和賭業的大本營,商業用語、幫會切口與妓業和賭業用語,不僅以其本義廣為人知,而且以其引申意義大量介入日常用語,也成為俗語。

商業用語如:

“洋盤”。舊式商店每天開門後的第一件大事,必是舉起算盤搖幾下,是謂“開盤”。後來這“盤”字變成“價格”的意思,如某種貨物定什麼價,也可以說定什麼盤子。同樣的貨物,賣給不諳行情的外國人必暗中抬價,是謂“洋盤”。引申後,凡是花了冤枉錢的,都是當了“洋盤”。

“過期票子”。銀行支票過期無效,當票過期更成廢紙。落伍人物也是“過期票子”。

“打回票”。銀行拒付空頭支票,謂之“打回票”。也用於以下場合:訪友不遇;看電影逢客滿;看足球逢下雨改期。也可請別人打回票,或說打別人的回票:吃肉朋友(嫖客)嫌召來的妓女不是太瘦,就是太肥,掏出兩隻角子打發她們走路。

“定頭貨”。商店的貨色分“現貨”和“定貨”兩種。後者在上海俗稱“定頭貨”,因其規格特殊或用料道地,一般賣價較貴。引申為人,氣力大,勢力強,手段高的人,也叫定頭貨。遇到克星、勁敵,就叫“碰著定頭貨”。反義詞為“搭漿貨”:紙糊的貨色。

幫會切口如:

“寡老”:單身女子。

“黑吃黑”:惡人碰上更惡的人。

“腳碰腳”:勢均力敵,不分高下。

“放籠”:癟三(乞丐)呼朋引類,作奸犯科,如聚賭窩盜之類,也在巢穴周圍設置步哨,謂之“望風”。如遇公務人員闖入,望風者即飛奔報信,將一幹人像開門放鳥一樣,從後門放走。那個報信人就叫“放籠”。後來詞義轉化,而且成為普通名詞。將同黨的機密泄露給外人,也叫“放籠”。

“牌頭”,即靠山。有靠山叫“靠牌頭”,也叫“戤牌頭”。靠某人供應衣食叫“照牌頭”。為煙館、賭場、娼妓拉生意叫“拉牌頭”。上司申斥下屬,長輩教訓晚輩,老鴇辱罵妓女,都叫“吃牌頭”。野雞拉客,碰著“生鐵彈”,也叫“吃牌頭”。

“擺堆老”。“堆老”或作“丹佬”,指人的大便。流氓為泄私憤或受人雇傭,把荷葉或油紙包裹的糞便向人投擲,即為“擺堆老”。引申為暗算或作弄他人。

妓業用語如:

“野雞”。起初,上海地方凡是無固定地址而含有臨時性質的東西,都被叫做野雞。在馬路上兜攬生意的馬車或包車,叫野雞車;商家做了不規則的生意,叫“野雞生意”;輪船不按正常班次開行,叫野雞班;設備簡陋,師資低劣,唯利是圖的學校叫野雞學堂。後來特指在馬路上拉客的流妓。

小房子。本指妓女在妓院外另有私宅,也指妓女與恩客在外麵的秘密住所。後來凡是藏嬌密室,臨時公館,即便住的不是妓女,也叫“小房子”。

開房間。租房子畢竟費時費錢,新式旅館業興起後,臨時租個房間,妓女應召即來,或者妓女把客人直接帶進旅館。不過開房間不限妓女,也指在旅館房間裏發生的任何不正當男女關係。

淴浴。上海話“淴浴”,即北方話“洗澡”。妓女到了滿身是債,無法還清時,便在嫖客中找一個“瘟生”,用迷湯將他灌酥,然後委身嫁他,由他代償一切債務,事後再想辦法與他脫離關係。此時這位妓女已無債一身輕,如洗了一次澡。

妓業與賭業本是姐妹行業。賭業用語滲透入妓業,如:

“爛汙長三板幺二”。長三和幺牛皮鞋的,千真萬確,就是他。

“三三木良”。滬語研究專家薛理勇先生說:此語產生的社會背景,與“克拉”的複活相同。“三三”是泛指不務正業浪跡於社會的女青年(稍老者稱“老阿姨”,義與“三三”同)或暗娼,“木良”則多指混跡和沉湎於“三三”道中的男青年,義與舊社會的“阿飛”同。當時社會上流傳“三三木良,摸到天亮”的不健康童謠。“三三”來自“長三”,“木良”來自“麼二”(“幺二”)。由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公開和半公開的賣淫現象又有所抬頭,一些人從舊書中找出有關上海妓女的稱呼來稱現代賣淫者,可惜他們文化水準不高,又對舊上海缺乏了解,把妓之上等者“長三”是牌九中兩枚“三”相配而來稱之曰“三三”;又誤把舊日指下等妓女的“麼二”當作嫖客來暗稱男阿飛,更可笑的是又不識“麼二”應讀作“yɑoni”,而又以常音讀作“木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