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情況,王書奴認為中國的娼妓源於女巫,稱殷商時為“巫娼時代”。當代學者江曉原支持王說,並認為巫娼與聖娼在理念上有相通之處:她們都負有與神交通、為神服務的義務。
“聖娼”提供的服務是收費的。同是一種宗教精神,上引《西湖二集》“舍身菩薩”所化之女妓甚至不以金錢為交換條件,其境界更高。不過這與瑤光寺慈雲尼一樣,乃“小說家言”,當不得真的。
三
同是“小說家言”,沈從文所言能否當真呢?
沈從文早年在湘西地方部隊當兵,走遍沅水流域。繁榮沅水流域經濟的是水手,而水手離不開大小碼頭上吊腳樓裏的妓女。水手和妓女遂成為沈氏作品中最常見的人物。
船靠碼頭,隻要腰邊的板帶裏有錢,水手必上岸去找相好的妓女。下麵是《柏子》的一段:
酒與煙與女人,一個浪漫派文人非此不能誇耀於世人的三件事,這些嘍羅們卻很平常的享受著。雖然酒是釅冽的酒,煙是平常的煙,女人更是……然而各人的心是同樣的跳,頭腦是同樣的發迷,口——我們全明白這些平常時節隻是吃酸菜南瓜臭牛肉以及說點下流話的口,可是到這裏也粘粘糍糍,也能找出所蓄於心各樣對女人的諂諛言語,獻給麵前的婦人,也能粗粗鹵鹵的把它放到婦人的臉上去,腳上去,以及別的位置上去。他們把自己沉浸在這歡樂空氣中,忘了世界也忘了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女人則幫助這些可憐人,把一切窮苦一切期望從這些人身上挪去,放進的是類乎煙酒的興奮與醉麻。在每一個婦人身上,一群水手同樣作著那頂切實的頂勇敢的好夢,預備將這一月儲蓄的金錢與精力,全傾之於婦人身上,他們卻不會預備要人憐憫,也不知道可憐自己。
在作家眼中,這位妓女不僅是賣淫,她還撫慰了水手的心靈。當水手柏子事畢後從吊腳樓上下來,“他的所得抵得過一個月的一切勞苦,抵得過船隻來去路上的風雨太陽,抵得過打牌輸錢的損失,抵得過……他還把以後下行日子的快樂預支了。這一去又是半月或一月,他很明白的。以後也將高高興興的作工,高高興興的吃飯睡覺,因為今夜已得了前前後後的希望,今夜所‘吃’的足夠兩個月咀嚼,不到兩個月他可又回來了”。
這一切,對於水手或許是真實的,對於妓女,如果她也意識到這一切,她的“獻身”就不僅是物質的,也是精神的。沈從文的敘述揣度水手的心理,采用水手的視角,一種男性中心主義的視角。如果他改用妓女的視角,這篇小說或將呈現另一種麵貌,將是一種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