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要下山了。
三個月之期已滿,我終於可以灑脫的離開了。
一早起來,我將居住了三個月的石室好好整理了一翻,然後換上我用了一個半月時間親手縫製的嫁衣,將頭發整整齊齊的往後梳理好,然後靜靜的坐在石室中等著尹貞上山。
自從一個半月前我從朱寰的信中知道了忘情草的毒無法解除的時候,我便決定不再浪費我生命的最後光陰,用剩餘的時間,好好愛著,好好活著,這樣,即使某一天我真的要死去的時候,我也不會後悔,也讓我深愛著的人開心快樂。
所以,我想嫁了。
想與他做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
所以,我托尹貞帶了封信給柏澤,便是那****花了將近兩個時辰在碩大的絹帛上描下的服裝樣式,讓柏澤替我選好料子,裁減好,配好絲線,再讓尹貞稍給我。
很快,尹貞便捎回了柏澤按我信中要求的已經裁減好的料子。
用這些料子,我在日夜繼日的縫製起衣裳來,那是兩套上好的宮雪錦緞,炫目的紅色,非常喜氣。
不錯,我在做的,正是自己的嫁衣。
自己為自己縫製嫁衣,當我一針一線的縫製著新衣的時候,心裏總是被幸福填滿,總是想著,婚後的生活將是多麼的幸福快樂,即使這份快樂如白駒過際般短暫,但至少我和他都得到了。
我透過石室的門望天空中緩緩升起的朝陽,它是如此的有生命力,有張力,如此的燦爛如此的美麗,如此的溫暖,我的心情便如這初升的朝陽,充滿著活力,充滿著喜悅,充滿著期待。
他,也會像我一樣,心潮澎湃的等待著這場婚禮嗎?
托尹貞帶給他的新衣,合身嗎?他會不會喜歡?
在給自己縫製嫁衣的時候,我也替他縫製了新郎的服飾,從內到外,整套衣衫,都是我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這要是在以前,我會對親手縫製嫁衣之類的事情不懈一顧,甚至決定那些將自己關在家裏一心侍候夫婿的女人,是多麼的可悲可歎,可是,真的攤到我身上,我才知道,其實,一心一意去愛一個人,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就像崖頂三個月思過崖上思過的我,完全由一個任性灑脫的假小子,轉變成了一個一心一意待嫁的懷春的少女,三個月來,心裏腦裏想的隻有一個——風亦揚。
讀到朱寰信的時候,我靜坐在石桌上,三日三夜,便是在想一個問題,唯一的問題:我將如何麵對他?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我唯一在乎的,唯一不舍的,唯一眷戀的,隻有他。
不去管什麼前世的緣分,我不想在去尋找前世的那株並蒂蓮花了!他就是我的並蒂蓮比翼鳥,除了他,我誰都不想要。
也不去管什麼酒坊繡業,不去管什麼醫館學院!這些東西,沒有我,也慢慢會在這個時空中湧現出來!
惟有他,我不願意放手。
那三日裏,我想到了三種結果:
第一種是離開。下了崖之後,不再見他,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孤獨的死去。這樣的結果,也許他隻會覺得遺憾,或者會傷心,但不會心痛。
第二種是與他反目,製造一種不再喜歡他,而喜歡上了別人的假象,迷惑他,然後,讓他離開我。這樣的結果是,他會心痛,他也會憤怒,如果他將來知道我騙他,他也許會心死。
第三種是嫁給他,讓他陪著我死去。
我選擇了第三種。
三種選擇,我在腦中翻騰了幾千遍之後,選擇了第三種,我原來是個太自私的人,害怕死的時候,連個愛人都沒有!我原來隻是一個膽小鬼,害怕一個人去死!
其實,我是發現,我從來沒有好好愛過他,我隻想,隻想用剩餘的生命去愛他……
揚,你在等著我嗎?
“嗬嗬,姐姐今日可真漂亮!”尹貞的笑臉在門口出現。
我回過神來,衝她莞爾一笑:“貞兒來了。”
“姐姐等急了吧?”尹貞嗬嗬一笑,將手中的籃子往床上一放,利索的將籃子裏的東西一一翻騰出來,定睛一看,竟是各色的首飾。
“貞兒,你這是?”我呐呐的問。
貞兒轉過身,扶著我坐下,笑道:“新娘子,該打扮了,新郎在下麵等著呢!”
“他……真的在等著?”
“他?他是誰?姐姐你問的那個他是誰呢?”尹貞故意問道。
“還有誰!就是……他呀!”我竟也開始害羞起來。
“哎呀,姐姐,貞兒真的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算了!算了!不知道就算了!”我瞪了她一眼:“快替我打扮吧!”
“姐姐這麼急?”
“臭丫頭!你要是誤了我的時辰,我讓你一輩子跟在我身邊,不得嫁人!”我嗔道。
“好了,算我說錯了!”貞兒求饒。
她很快就替我盤好了發髻,細心的替我描眉化妝。
待打扮好時,貞兒歎了口氣:“難怪風公子在下麵都等不急了,原來姐姐一打扮,竟是如此美的人!”
我瞪了她一眼,“你才知道啊?”
說罷,起身,拿起包裹往山下走去。
貞兒在後麵喚道:“姐姐!你等等,你的蓋頭!”
我接過蓋頭,抓在手裏,飛似的往山下跑去。
我已經等不及了,我要最快見到我的新郎!
已經跑到了山下了,路口卻不見人,一個人都沒有。
我以為,至少他會讓人在這往思過崖必經的路口等我,怎麼會沒有人?
我心中一陣慌亂,是哪裏出錯了?
不會是,尹貞沒有將我的信轉交給他?
莫不是,他並沒有準備今天迎娶我?
揚,你在哪裏?我要去哪裏才能找到你?
我怔怔的往族長的院子裏走去。
進了院子,一個人也沒有,空空蕩蕩。
怎麼會?人呢?都去了哪裏?怎麼會這裏也沒有人?
我呐呐的往寨子裏走去,心已經涼至冰點。
我的整整三個月的期盼,竟是處處落空。
一步一步的走著,心卻空空如也。
迎麵走來一個老嫗。
老嫗見到我,好奇的問:“姑娘,你怎麼不去?”
“去哪裏?”我停住腳步,問她。
“山下啊。你不知道嗎?山下的風家今日大喜,全寨的人都去道賀呢!我走不動,不能去看這份熱鬧羅。”老嫗歎了口氣。
“山下風家?”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風家?
“姑娘不知道風家?三月前搬來的風家,很氣派呢!聽說風家的公子在山下建了現在的宅院是為了等咱們族中的一位姑娘。足足三個月,那姑娘才答應嫁給他呢!”
風家?風?不就是他嗎?
好啊,竟都瞞了我!
我瘋也似的朝山下跑去。
身後傳來老嫗的喊聲:“姑娘,你慢點!你的紅手帕子掉了!”
我望望手中,果真,紅蓋頭丟了。
不管了,不要了,不要蓋頭了。
我恨不得能立刻飛過去他的身邊。
風府。
大門頂上的方匾上,龍飛鳳舞的兩個字:“風府”,正是風亦揚的筆跡。
推開門,院裏傳出嘩啦啦的鼓掌聲,久久不絕。
我探頭進取,隻見院子裏站了老老少少幾百人,幾百雙手在不停的鼓掌,幾百對眼睛在望著我笑。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多人?
我躡手躡腳的走進去,人群迅速自發的給我空出一條道來。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人的場麵,心中頓時緊張起來,究竟風亦揚這小子在玩什麼花樣?
莫不是有什麼陷阱在等著我?
我怯怯的走到路的盡頭,抬頭卻望見台階上一雙亮得出塵的眸子,正笑意盈盈的望著我。
心頓時狂跳起來。
周圍頓時靜謐下來,我仿佛隻聽得到自己強烈的心跳。
雙手緊緊抓著衣袖,手心漸漸生出涼濕濕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