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一聽談論觀念問題立馬警覺起來,他自言自語地說不會吧,我跟他談話時發現他思維還是清楚的。閻科長說這腦子裏的事情複雜得很,有的人你表麵上看人模人樣的其實腦子早就出了問題,它一陣好一陣壞的,你和他談話時說不定那陣他正清醒著呢。“要留心觀察,有什麼動靜及時向我彙報,這種事情千萬不可馬虎。”所長機警地布置著任務。“那還用說,我是幹啥的人,打了大半輩子交道什麼人沒見過,可以不吹牛地說逃得過我眼睛的還沒幾個。”閻科長的自信心開始膨脹,說話的口氣很大。他倆私下嘀咕著,仿佛突然弄到一隻珍奇的黑猩猩,那種好奇是警覺摻雜著提防,生怕它會突然弄出啥意想不到的事情來。機警的所長經常處於神經質的狀態中,而閻科長則時不時地給他報告一些莫名其妙的新發現,惹得原本就疑心很重的所長心神更加不安。他知道所長的興奮點在哪裏就專往他的癢處搔,這位清高的所長在別人的蠱惑下有些難以自持。
第二天下午閻科長又到胡學成的辦公室,他滿臉笑容地說:“最近咋樣,生活上還有啥困難沒有?”這套開場白非常程式化,說話時眼睛直盯著他。胡學成明顯感到老閻的眼睛裏存有某種熱情之外的東西,隻是他一下子還說不清楚那到底是啥東西,它仿佛是欲望與野性混雜而又被熱情嚴密包裹著的奇異光芒。當這束光芒投射過來時,他立馬感到自己的蒼白與貧弱。“還可以,沒有遇到啥困難。”胡學成說。“還可以?就是說還不是很滿意,仍保留自己的看法。”老閻較真起來開始咬文嚼字,那樣子仿佛進行某種高水平的對話。隻是老閻的普通話方言味很重,說“可以”“滿意”“保留”等詞時通通將重音放在第一個字上,使這種土洋結合的話語帶有嚴重的地方特點。胡學成一聽老閻開始上綱上線就笑著說:“我隻是隨便說說,你別太認真了。”“隨便說說?在這裏說話可不能隨便。”老閻機警地提醒他,隻是說“隨便”時又將重音放在了前麵。胡學成從他的口中再次聽到這熟悉的地方腔調。說完後科長再次盯著胡學成看,看得他心裏有些發毛。“你們大學生的思想活躍,想法多,你到單位已經一個多月了,環境也熟悉了,說一說對這個單位的看法吧!”老閻似乎特別有興致與胡學成傾心相談,這讓一直處於冷漠狀態的他突然間看到一絲希望。
胡學成一下子來了情緒開始傾訴起來:“不瞞您說,一個多月時間裏我確實對這個單位有了初步了解。我感到奇怪的是,一個省級文學研究所沒見召開過一次有關文學的座談會,也不知道我們目前正在研究的文學項目課題是什麼。大家看上去很神秘,戒備很深,總像在做啥遊戲,平時見不到人,見麵後也說不上幾句話,全藏著掖著,這樣下去文學所還有存在的價值與必要嗎?”說到這裏胡學成停頓了一下,仿佛意識到自己的言語不對勁,突然調整語氣說:“哦,我說的可能有些絕對,但我並沒什麼惡意,隻是希望文學所能夠實實在在地搞起文學研究來。”胡學成說罷發覺掛在老閻臉上的微笑不見了,那雙熱辣辣的眼睛似乎馬上冷卻下來,以至於他說完的一瞬間老閻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回過神的老閻又追問了一句。“真的這樣,這是我內心的話。”“我說你們大學生的想法就是多,看來果真沒錯。你好好想一想,看還有啥想法最好一次說出來。”“我會認真思考的,等想好後再告訴你。”閻科長走後胡學成產生了一吐為快的舒服感,把單位裏的弊端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一種知識分子的責任感在心中快速升騰。這是他進入單位後第一次直抒己見,隱約感到單位的狀況由於他的真知灼見,可能會有大的改觀。
閻科長出門後直奔所長房間,他非常嚴肅地說:“我說有問題果不其然,今天這個小夥子把藏在心裏的話全說了出來,我感到十分震驚。”所長機警地問:“都說了些啥?盡量說原話。”“小夥子表麵上很平靜,內心的張狂會讓你吃驚,看來我們都看錯人了。你聽他咋說的,他說咱們這個單位既不開座談會又不研究文學項目,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嗎?他究竟想要幹啥?”老閻說這話時完全一副驚詫不已的模樣。“他真是這麼說的?”所長的疑慮又一次加重。“他沒說我還能瞎編出來,我編這些有啥用?”所長聽到這裏自言自語地說:“看來問題真的很嚴重,這麼嚴重的問題我們怎麼就沒有及時發現。”老閻立馬接上話茬,“要不是發現得早,誰知以後要出啥事呢!”“我們要認真對待這個問題決不能麻痹大意,讓我再想一想。”所長再次自言自語起來,老閻在所長的歎息聲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