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川進城後找到李丹陽和常根寶,說出自己要打工的想法時,兩個小夥子不約而同地笑了,他們說表叔你不要開玩笑了,這不是四十歲的人幹的營生。鍾川聽不進他們的勸說,就在這個侄子的手下幹起了裝潢工作。剛幾天工夫,那種刺鼻的氣味就讓他欲吐還休,後來他像條件反射似的,遠遠看見塗料桶就頭暈惡心,看樣子真的是幹不下去了。在這個繁榮的城市中他不停地轉悠著,它的確美麗動人但並不屬於自己,他繞了一大圈,最後又無奈地回到無量穀。村子裏的人並不知道他去打工了並且無功而返,他自己也懶得向別人提及此事,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無量穀的青年蜂擁入城市之中,他們開始了自己的創業活動。他們不像自己的父輩一樣,眼睛隻盯著桃原,將住宅搬到毗鄰桃原的地界上,仰視坡上無限風光的桃原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塬上的油井隊能夠下到無量穀,讓他們像桃原人一樣一夜間就暴富起來。最先進入城市打工的李丹陽和常根寶,他們高考落榜後沒有回到無量穀跟隨自己的父母從溝壑間搬上山梁,而是來到距離無量穀並不遙遠的塞上湖城打工。他們進入城市中無依無靠,最早幹的是蹬黃包車。這工作不需要成本也不需要技術,隻要給人力車行交上一點押金就可以租上車來回接人。起初他們疑心有誰會出錢坐這玩意兒,來了城市後才發覺街頭這種閑人特別多,他們幾步路都懶得走,花一兩元錢坐上黃包車在城市裏搖搖晃晃來回跑動,要的就是這個勁。
蹬黃包車的活幾分鍾就學會了,一天下來除去租車的錢,少說也能落下十元八元的,有時運氣好的話也會有二十幾元進賬,這讓在無量穀裏快要憋死的年輕人突然看到生活的希望。他們身披帶著印有編碼的橘黃色褂子在街巷樓群間來回穿梭,沒有客人時就自己躺在黃包車上觀看城市人的一舉一動。當然他們的生活並非處處充滿陽光,差不多每個人都會遇到同樣的遭遇,那些街頭遊蕩的小痞子專挑這些蹬黃包車的欺負,他們頤指氣使,坐在車上隨心所欲地讓他們奔跑以滿足其發泄的願望。完了故意找碴兒說你拉錯地方誤了他們的大事,硬是耍賴不付錢。如果你強行索要立馬就會招來一頓拳打腳踢,之後他們便揚長而去,甭說要錢就是要句中聽的話都不大可能。
他倆幹了一年蹬黃包車的營生後就接著幹起裝潢的活來。這種工作分工差異極大,有小工、技工不等,他們剛來時自然是小工,當小工整整一年內是隻包吃飯不給工錢的。度過這個艱難的階段後他們的命運出現了轉機,開始個人奮鬥的曆程。現在兩個當年相依為命的夥伴也分道揚鑣,他倆每人帶著一夥人從事著城市裏日漸興盛的裝潢業。後來所有從無量穀進入裝潢領域的,都投靠在這兩個高考落榜生門下。他們不再以農村的三親四友的傳統倫理關係來對待這些慕名前來的投靠者,不管是誰來了,都是第一年當小工沒有工錢,第二年隻發部分工錢,到了第三年這些熟練的小工自然變成技工,到時你想留都留不住,他們也學著開始自立門戶從事裝潢工作。
令人驚詫的是,這種不很起眼的營生著實為無量穀的光棍們帶來了好處。兩年後,常根寶和他青梅竹馬的胡家娟子姑娘在城市中會合了,他們的小日子過得美滿幸福。李丹陽帶著一位非常顯眼的小丫頭回到無量穀。這丫頭是從南方來打工的,她麵皮白皙個頭很小,口音與當地人差異極大。村子裏來了許多人圍到李丹陽家看熱鬧,他們驚詫地看著這個外地人,像觀賞什麼珍奇名貴的動植物一樣前呼後擁盯著不放,看得這個南方小丫頭心裏直發毛。也有人驚歎李丹陽的本領真大,能把南國水鄉的小丫頭弄到無量穀真的不簡單,要長相有長相,要本事有本事。這種不管是吸引來的還是哄唆來的對象,最終解決了懸在他們父母心頭的難題。人們從李丹陽的行為中領悟出一個道理:隻有進入城市才是無量穀人真正的金光大道,於是一批又一批的年輕人蜂擁進入神話般的城市之中。
胡學成歸來
在胡學成畢業的去留問題上,係領導與專程來京看望兒子的胡成榮有一次長談。幾位領導熱切地詢問對護理有什麼意見,話題一轉談到對畢業分配有什麼要求。他們說胡學成在校表現不錯是班裏的幹部,一個從貧困山區出來的孩子能夠追求上進這著實不易。當然他們也婉轉地講到他的不足,追求上進如果把握不當就容易聽不進別人的意見,以至於作出一意孤行、剛愎自用的事情。胡成榮雖沒有多少文化但他的理解力一點不比教授遜色,這位領導閃爍其詞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時,他急忙說自己的兒子天生就這毛病,骨子裏的強勁不是一天兩天了,一旦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曾勸阻過但收效始終不大。稍微停頓了一下,他又說胡學成從窮山溝考進大學在我們那裏人見人誇,本以為念了大學眼界開闊後會改掉以前的毛病,沒想到他比以前更加固執。“自從出事後你們領導操了不少心,讓我不知怎麼感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