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的胡學成怎麼都轉不過這個彎來,她為什麼要這樣戲弄自己,這前後的表現判若兩人,讓他的大腦不自覺地開始分裂起來,人的差距怎麼這樣大,同一個人也會有天壤之別。他的腦子裏亂哄哄的,裝的盡是這類比較玄乎的問題。不知什麼時候陳灩早已離開這裏,而他獨自一人仍纏繞在這些要命的問題中,窒息得透不過氣來。與陳灩的這次算不上正規的談話徹底摧毀了這位自信者安身立命的東西,她就像鑽進鐵扇公主肚子裏的孫猴子一樣,哪個地方難受就專往哪個地方撓,讓他吐不出咽不下隻能獨自消受。幾天來胡學成恍恍惚惚地,他看見一張又一張紅紅的嘴巴咧開大笑,那裏麵一排又一排整齊堅硬的牙齒,它們除了對他嘲笑之外,還不間斷地說著既惡毒又刻薄的壞話,仿佛這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在跟他作對,與他過不去,他走火入魔般地進入鬼迷心竅的死胡同裏。
晚飯後,他看見宿舍裏的幾個人都賊溜溜地看著他不說話,那種專注的神情像看到異類怪物般的不可思議。他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衝動,就一下子衝出宿舍,跑進隔壁的盥洗室,打開窗子從四樓縱身跳了下去。“有人跳樓了!”對麵樓上的人首先喊了起來。樓道裏雜亂的腳步聲驟然響起,人們紛紛湧入出事地點。看見胡學成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額頭在流血身體已不能動彈,大家急忙將他抬到醫院裏。指導員來了,係主任來了,校領導來了,醫院裏頓時圍滿了人。校領導聽著大家的彙報眉頭挽得很緊,他們說胡學成當時跳下去時是落到樹枝上,要不是緩衝了一下人就可能徹底完了。現在有明顯的骨折和皮外傷,內髒和大腦還沒出現什麼異常反應,人的情緒也還算穩定。
林樺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愣在那裏,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她沒有想到胡學成會作出如此極端的行為。林樺在一位好友的陪伴下向著醫院走去,她心中十分慌亂與不安,感到有許多小蟲子在胡亂地蠕動一樣,她不能鎮定自己的情緒,思維異常混亂。走進醫院門口,一股濃烈的來蘇水味撲麵而來,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現實。上樓梯時林樺的腿有些發軟,有一步踩空身體趔趄一下險些跌倒,幸好她的好友急忙扶住她,並小聲提醒她鎮定些,要麵對現實。病房的門虛掩著,那位好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她們一前一後走了進去。胡學成仰麵朝天地躺在床上,頭上纏著白色的紗布繃帶。他很清醒,門剛一開他就意識到了,他頭略微一傾斜,看到林樺和另一位同班同學走了進來。她們來到床前,林樺看到頭紮繃帶的胡學成靜靜地躺在床上,一雙烏黑的眼睛正看著她,沒有絲毫的悲傷痛苦以及哀怨,仿佛很平靜。林樺的臉刷地一下變得蒼白起來,一種說不清楚的複雜情緒強烈地衝擊著她,內疚、懊悔、怨恨、恐懼等許多的因素混雜在一切,她的頭有些發暈,頃刻間有被擊倒的可能。那位女同學輕聲詢問護士他現在情況怎樣,她試圖打破這局促尷尬的局麵。過了一會兒,見林樺的情緒穩定了,她就很自覺地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林樺看著胡學成有些埋怨似的說:“你不應該這樣,采取如此極端的行為。”胡學成將目光移開,那雙濃眉下的眼睛靜靜地望著天花板不說一句話。他這種異常平靜的樣子讓林樺特別難受,一種莫名的混雜著許多因素的情緒驟然襲來,她眼睛一酸,一雙清淚掉到潔白的床單上,隨即蜂擁而至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下來,她開始嗚咽起來,那情緒傷神感人。“別這樣,這事與你無關。”胡學成微啟嘴唇慢慢說出這句話。這話讓泣泣啜啜的林樺一下子止住了哭泣,她望著眼前的胡學成,他雖不能動彈但仍充滿某種不肯屈從的倔強,忽然覺得他是那麼陌生,這種如此極端的玩命行為並未從根本上改變那種與生俱來的執拗。
又坐了一陣,她囑咐他保重身體早日康複,說著就把他的被子往上拽了拽。此刻他們四目相對,那感覺有點冷,還是林樺主動示好,她安慰他說:“別胡思亂想了,我會經常來看你的。”說著她打開提來的一大包食品,剝開一個香蕉,將露出的新鮮果肉遞到胡學成嘴旁。胡學成遲疑一下還是張開口吃了一點,看得出那點進入口中的香蕉給異常平靜的胡學成造成些微的觸動,他麵部的表情瞬間發生了變化,有一絲明顯的情緒變化從唇角掠過。他們相持了一會兒,林樺走了出來,與等在外麵的那位女友一同往回走。一路上林樺依舊如初心情非常不好,沒說一句話兩人就這樣又回到學校裏。
胡成榮在行動
胡成榮知道胡學成出事是在倩倩出嫁不久後,大夥圍著一張從鄉郵電所帶回的電報在不停地議論著、猜測著,人們的說法越來越離奇。電報是從北方大學發來的,那上麵的幾個字非常清晰:“請胡學成的家長接到電報後速來學校。”電報本身並沒有告訴啥,但那種語氣急迫有些窒息逼人。胡成榮看到這幾個字,腦袋“嗡”地響了一下知道兒子出事了,握著電報他竟傻愣愣地站著,臉色瞬間變得蠟黃。看到胡成榮焦慮不安的樣子大夥紛紛勸說起來,說娃馬上就要畢業了,學校想要征求家長意見的可能性不是沒有。胡成榮說要是那樣就好了,他推測娃可能犯了啥錯誤,學校準備處分什麼的,否則的話娃就會自己發電報回來,為啥會是學校發來的電報。總之這絕不是啥吉利事,事不宜遲,他草草地準備了一下就動身奔赴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