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們男女老少四個人,在黎明到來之前,經曆了再次的暴雨、經曆了深深淺淺的洪流,終於等到了洪水漸退、營救人員的到來……
②兩次翻車與一次飛車
生命之旅中不知為什麼有這麼多的險要和劫數,一次次險象環生的事故像預先安排好的特殊課程,不斷考驗著生命,也錘煉著生命。
那是在我剛剛會走路的時候,比我大八歲的二哥用一輛平板車拉我玩。當我們走上一座村邊的小石板橋時,同村的一個大嬸欲攔住車子逗我玩兒,一時沒反應過來的二哥,三晃兩晃就把平板車推翻到橋下去了。
橋下是一條早已幹涸的護村壕,當二哥、大嬸眼看著我被平板車整個砸在下麵時,二哥驚呆在那兒,久久未動。
大嬸則一屁股跌坐在石板橋上嚇昏過去。
後來,當路過的人們把那輛平板車掀起來時,他們驚喜地發現,我不僅還活著,而且正嘻嘻哈哈的坐在一個深深的泥坑裏嬉戲玩耍著,左手攥著一個大河蚌,右手抓著一條小泥鰍。
原來,在壕裏的水斷流之際,小橋附近的人家為了存水沒稻草(紡織草繩),在小橋的下邊挖了一個一米見方的深水坑。
平板車翻下時,我正好掉在那個尚有泥水的深坑裏,免遭一次滅頂之災。這是一種幸運的巧合,迷信的人們稱之為“天意”。
一年之後的另一次翻車就更危險,差一點要了我的小命。
那是一個麥收之後的稻苗插秧的季節,二哥領著我到一片瓜窪國的田間去給母親送飯,回來的路上,遇到一輛已卸下秧苗的地排車,酷愛車輛的哥弟倆,便借著道路兩旁的矮柳墩遮住了大人們的視線,過起了車癮。
按二哥的主意,我背對著車廂坐在車子的尾部,他則擰著身子屈起右腿坐到車把上,光用左腳蹬地,兩手牽強附會地扶著車把,玩起了二人都能坐在車上的“一腳蹬”。
早已被秧苗上的泥水弄的滑不溜鰍的地排車,在二哥起落有致的蹬擊下,像翹翹板一樣前張後仰地快速行進著。就在我倆大呼小叫的忘乎所以時,車子進入一段又窄又滑的泥水路。當二哥意識到在這種糟糕的路麵上無法控製車輛時,已經晚了。
車子翻進水溝的瞬間,我分不清是被車尾撅起來的還是自己跳起來的,反正是比車架提前一步跌入水中。
就在我眼冒金花、憋得難受,想掙紮著浮出水麵時,頭頂上卻有一個硬梆梆的東西壓迫著,再動彈不得……
當我終於蘇醒過來時,手裏緊緊地抓著一個彎彎的豆角(母親在地頭上剛為我摘的),趴在一個石質的大碌滾上——家鄉的人們總是用這種土辦法為溺水者空出肚裏的水。這時離出事的時間快一個小時了,是聞訊趕來的母親堅持著說,再等等、再等等、再等等,我才慢慢地又能動、又會哭了。
——要是按以往的經驗,溺水者十分鍾之內活不過來,也就“判了死刑”。
後來,聽二哥說,他當時被車把給打昏了,倒在溝邊的淤泥裏。就在他處於雲山霧罩的昏迷狀態時,他似乎聽到我在不停地叫喊他,他才噩夢一樣蘇醒過來。
可他再也找不到我的蹤影,就斷定我被砸在了車架下麵。
當時已來不及喊人求救了,他果斷地潛入水底把比他重幾倍的車架子掀翻過來,接著從泥水中拉出我來,然後又抱著臉色鐵青的我,一氣跑了一裏多路,才找到那個碌滾的。
年少的二哥、古老的碌滾、揪心的母親,再次讓我幼小的生命起死回生。
一個生命的成長和延續,總有意想不到的許多事情伴隨著,就像原野的草木無法避免雷電風雨一樣。
說起另一次也是有關地排車的危險事兒,已是多年之後我上高中時的假期裏。
當時,村北的洙水河上架設新橋,村民們承包了堆起橋基坡度的活兒。那天,我是替大哥出工的,與我共推一輛車的是我的堂哥。
記得是剛推了第三趟的時候,我和堂哥正在橋坡的下端卸車上的土,兩個同村的毛頭小夥子從橋坡的上端推著滿滿的一車泥土往下來,也許是因為載重的車輛在陡坡上下行的慣性太大,也許是因為那兩個小夥子推得太快了。當他們的車輛高高在上離我大約一百米時,兩個小夥子的步履已跟不上車輛的速度。
而此時此刻,那輛脫韁的野馬一樣下行如飛的車輛正好對著我的後背,可我因正全神貫注地掀車卸土,竟是毫無覺察。
就在那兩個小夥子嚇得愣在那裏時,在車輛另一側的堂哥忽然發現了突如其來的險情,他邊抬手朝我身後一指,邊大張其口驚叫一聲。我回頭看時,飛車離我近在咫尺了。
而我的兩邊是兩個攔腰高的車把,也就是說,我被卡在正對著飛車的不到一米寬的空間裏。也許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也許是一種求生的欲望,我一邊轉身一邊衝著飛車就地彈起,而且彈得特別地高。
當我以一種非常瀟灑的箭步穩穩落地時,飛車已撞著我的車輛翻滾而過。
兩輛車都撞得不能使用了。
兩個小夥子嚇得哭了。
堂哥也驚出一身冷汗。
圍攏而來的人們都說,多虧我從小就練武術,不然這次就在劫難逃了。
其實,人的生命中是有靈魂的,我們常說的靈活、靈敏,就是對人們在思維活動或突發事件中積極進取、不甘落難而做出的反應。我常常想起那個就地彈起的箭步。整個身體長在腿上,生命的圖騰就在腳下。
③身後的河流與腳下的碎冰
人生的長河也像自然的河流一樣,有無數的激流和不可預知的險灘。有關河流的危難和記憶,從孩提時代就開始了。
村北有一條清澈見底的洙水河。每到夏天,這裏便是村民們遊泳的好去處,淺淺的河灘也成了兒童們嬉戲玩水的好地方。
大約在我八歲那年,剛學會鳧水的我與另外兩個去年就會鳧水的小夥伴,仗著河裏有大人,竟約好一起鳧過河去。
說實話,我當時是有些害怕的。要不是他兩個邀我、激將我,我是萬萬不敢橫渡那條河的,盡管它不是太寬。
我們仨學著大人的樣子,橫著排成隊,以初生牛犢不畏虎之勢奮力鳧向彼岸。
可當我們好不容易遊到河心時,我早已精疲力盡了,眼看著河水由淺地方的綠色漸漸變成深地方的“黑”色,我感到極度地恐懼和緊張。
但我馬上意識到,既然已遊到河心,就是返回也省不了力氣。
於是,我把頭一悶拚命鳧向對岸。
當我被嗆了幾口水,胸發悶、眼發澀地終於爬上對岸時。我發現在我身後接著上岸的,已不是那兩個小夥伴,而是兩個異常緊張的大人。
原來,當我們三個小子咋咋呼呼的遊到河心時,大人們看我們很吃力的樣子,便大聲驚呼,讓我們回去。
力氣和遊技最差的我,因為過度緊張和隻顧全力搏擊了,沒能聽到大人們的召喚。
而那兩個小夥伴聽到喊聲後,在倉促返回的途中,麵對相繼遊過來救援的大人們,反而失去毅力和信心,雙雙在即將溺水之際被大人們撈上岸。
我從此征服了那條河,常常往返地暢遊著。而那兩個小夥伴,在之後的很長時間裏,再不敢有鳧河的想法。
這次的鳧河經曆,泅渡成功。一舉成功的不僅僅是我的生命,還有我的信心、毅力和觀念。也為另一次的踏冰過河打下了心理基礎、埋下了希望的種子。
那是我剛上中學時,一個雪花飄飄的午後,我再次抄近路去學校,通過一條早已結冰的被稱作“老牛灣”的小河(洙水河的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