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以來,我幾乎每天都從這條小河上往返著滑冰而過。而今天由於地麵上、冰麵上都蒙上一層厚厚的雪,我已辨不清哪個地方冰薄哪個地方冰厚了。
而冰薄的地方,水反而深。再加上下雪之前的氣溫比較高,冰層也不如原來堅固了。
當我懷著一種僥幸心理小心翼翼地走到河心時,“哢嚓嚓”幾聲驚心裂膽的炸響,自我的腳底向遠處延伸著。
我霎時驚呆了,意識到在這荒郊野外墜入冰窟的可怕後果。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立馬想起兒時勇敢渡河的經曆、也隨之想起“狗咬別跑,淩炸別怕”的民諺來。
求生的欲望和經驗的條件反射,促使我以衝刺般的速度向對岸飛奔。
有驚無險的一幕再次出現了——當我騰雲駕霧一般地跑上對岸,轉身望望我跑過的地方,冰層已在我的腳下紛紛碎裂,清冽的河水正顫抖著漫上碎冰,衝擊溶化著上麵的積雪。
我長出一口氣——如果稍微猶豫一下……
我不敢往下想了。
後來,在人生和事業的緊要關頭,我常常想起這一次又一次的曆險。
④彈起的馬蹄與湧來的蛇群
人的一生,許許多多的傷害和危機,還往往與其他的動物有關。童年時被馬踢飛而大難不死的記憶,以及工作後與湧來的蛇群短兵相接、鬥智鬥勇的經曆,讓我對生命本身和賴以生存的環境又有了全新的認識。
先說說童年時期與馬的過節和遭遇吧。
那是在我四歲半時,一個陽光明媚的夏天,我見大些的孩子們用一根馬尾上的長毛綰成一個活扣,再固定在一根長棍上,就可以套蜻蜓。就天真無知地跑到一匹馬的屁股後麵,想薅它尾巴上的長毛。
就在我剛一動手時,那匹在柳樹下拴著的高大英俊的青驄馬,抬起右邊的一條腿,噌地一下將我彈飛,而且彈得特別地高、飛得特別地遠。
我懵懵懂懂地就落在大街對過的一個麥草垛上。
更令人氣憤的是,當我爬起來、揉揉肚子,在垛子上無法下來,大呼小叫時,那匹馬竟裝著聽不到,連頭都不回。
後來,當路過的二叔將我從垛子上接下來時,聽我一說,臉都嚇青了。他先是反反複複地查看我的肚子和腿,問我:這裏疼不,那裏癢不。
在確認我無傷無疼後,他拎起一根長棍,大喝一聲衝向那匹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青驄馬……
後來,聽大人說,多虧我當時離馬的後腿特別地近,要是遠些就絕對沒命了;再者,我多虧落在一個高大的麥草垛上,要是落在地上、撞到牆上或樹上,也夠受的了……
在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中,我的名氣在村裏傳開了。有人說我命大,有人說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有人說是神仙保佑,因為附近就有一座古廟,我奶奶還去燒了香、許了願……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我則認為是巧了。
回眸生命之旅,除外力的拯救和自身的努力外,許許多多的經曆和情節不就是在這巧與不巧之間安安順順、舛舛錯錯的嗎?
再回過頭來說說不久前與毒蛇周旋的驚險一幕。
那是幾年前,盛夏的一個細雨霏霏的日子。我作為《科技信息報》的特派記者,前往神農架腹地的一支地質勘探隊的營地進行采訪。
當我趕到堪探現場時,正置中午時分,休息用餐的隊員們正對鑽孔裏流出的渾血碎肉議論紛紛。
有的說是鑽頭鑽進了山鼠窩,有的說是鑽頭鑽住了穿山甲,有的說是鑽頭鑽進了蛇穴或大蟒……
我也沒太在意這些閑言碎語,與領隊簡單地聊了一會後,為不打擾隊員們休息,就和他們一起躺在臨時搭建的帆布帳蓬裏睡起午覺來。
連日的奔波,我頗感疲勞。
可是,就在我激靈一下醒來時,隊員們已全部出工了,整個帳蓬裏就剩下我自己了。
令人毛骨怵然的是,我的手腕上正有一條大青蛇爬動著、吐著長信,我本能地以最快的動作抽回手臂,並隨之彈坐起來——
我一下傻眼了,小小的帳蓬裏已到處是蛇,光我躺著的簡易鐵絲床上就有五、六條。
憑以往掌握的有關知識,我認定這些“不速之客”們全是有毒的,並且是受到了騷擾或傷害而集體出動的。
我想起隊員們剛才討論的話題,看來真是鑽進蛇洞了。想到這裏,我不禁大聲呼叫起來,可是一點回聲也沒有。
隊員們出於禮貌,沒叫醒我,他們全部到山坡那邊的另一個探點出工去了。我接著去摸我的手機時,嚇了一大跳——一條幹瘦幹瘦的小蛇正盤踞在上麵。
我用相機的長鏡頭去戳它,它也不跑,還把它的三角頭高高地抬起,做出進攻的架勢來。
我一慌,無意間按動了拍攝鍵,刺眼的鎂光一閃,那條小蛇像是受了驚嚇,快速地爬到床的下邊。
可是,當我想借助相機的鎂光驅散所有的毒蛇,逃出帳蓬時,才知道這一招不是太靈,——大多數毒蛇一上來似乎有點兒驚動,可是按上幾次之後,它們就不怕了,有的還把鎂光看成挑釁,吐著長信開始向我攻擊。
我趕緊抓起手機,撥通了領隊的手機。
他在電話中告訴我,千萬不要亂動,盡量站在原地,並說外麵的人員絕對不能靠近,那樣隻會促動毒蛇們進攻的勢頭,想脫身就隻能靠我自己了。
但他指給我一個驅蛇的辦法,就是點燃香煙、衣物等容易生煙的東西,點的越多越好,並說枕頭下麵可能有火機、火柴,還說隻要能點燃的東西盡管點,就是鈔票也要點,還特別提醒我,千萬不要把整個帳蓬都引著了,那樣就麻煩大了,蛇在無路可逃的關頭會發起歇斯底裏的進攻。
可是,當我小心翼翼地掀起那個用竹片編成的消暑枕頭時,發現隻有一盒火柴,火柴盒裏隻有一根火柴棒。
扁扁的煙盒裏也空空如也。
我手握唯一的火柴棒,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形勢所迫,既得成功地一次性地把它劃著,又必須順利地引燃其他物品,並要保證燃燒物的連續性,直到把蛇群驅散。
我先取出兜裏的小本本(那上麵全是我的采訪記錄),撕下幾頁,再撕開唯一的煙盒,再掏空我的旅行包,再把我的襯衫、背心和長褲果斷地扒下來,並準備好竹質的枕頭、看好竹質的涼席。一上來絕對不能動涼席,因為涼席上就有多條毒蛇。
我快速高效地思忖運籌一番,開始提心吊膽地劃那根火柴。
火柴成功地劃著後,我先引著紙張,再引著煙盒和衣物,然後把燃著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跟前的地麵上,而且要保證既燃著又不要燒得太旺,確保煙霧的生成……
就這樣,當我把筆記本、背包以及塑料梳子、塑料牙刷、工作證的外皮等隻要是能燃著的東西一一投進火堆之後,奇跡終於發生了——那些毒蛇很不情願地一一退了出去,爬得不見了蹤影。
我確信不再有危險之後,隻穿著一條三角短褲非常狼狽、滿眼含淚(被煙霧熏的)地走出帳蓬。
這時,領隊和所有聞迅趕來的隊員們,正在不遠處萬分焦慮繼而萬分欣喜地望著帳蓬的出口,望著絕處逢生、哭笑不得的我。
我忽然覺著,當為了生存和活命,毅然擯棄身外的一切、甚至是一絲不掛地麵對厄運時,這是一種特等的曆練和深層的洗禮。
當山重水複柳暗花明幾番輪回之後,柔弱的生命自會變得堅韌剛強、粗糙的心靈自會鍛煉打磨出絢麗的光澤。
絕處逢生,並磨礪出生命的光芒,無疑是一種人生的命題和強者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