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征輕步走近崔玨身畔,眼神中淌出大喜之色,伸手摸著他頭,欣傲無比,止不住誇道:“我這位徒兒與生俱來便異與常人,天資睿聰,能辨事非。目中生有雙朣,手心手背皆有命紋掌印,兩足指齊,當真是非凡之命。”話裏行間透著意氣風發,仿佛收此徒弟為生平最為得意之作,意勝之處躍然。
張小石定下神來望著他,笑吟吟點頭奉承:“征哥之言非虛!”正了正色,又道:“非是小石閃舌頭飛唾沫,這小娃娃年紀便如此驚人,能道常人所不能言之事,實非一般。雙朣者,一眼觀陽,一眼觀陰,陽途有格,陰途無限。”此話聽是讚揚之詞,卻非吹捧。崔玨入仕不過縣令一任,在陰司卻掌管酆都城生死薄,手操輪回大權。
微征點頭道:“吾師徐洪客也如是說。”
張小石又將袁天罡引見,三人在東嶽大殿中席地而坐,把酒言歡。暢談至曉色魚肚白,直至口酸舌困方才入歇。才奇海瀾驚,笑侃世人傾,天涯海角盡弟兄。東嶽廟彌留三日,張小石有心想將微征與崔玨帶在身邊,卻也討了個老大沒趣,微征此時不願出山,崔玨更是不離微征。袁天罡與微征相聊甚愜,更喜崔玨小童,雖有心向張小石拜道,卻絲毫琢磨不透他詞意言指,更喜與微征深研道法,遂自留廟。
臨離之際,張小石將一箱金子留於廟中,一來用作修葺廟宇破敗,二來用作微征日常開支。
微征大是感激,推卻再三,隻得收下。
張小石上車入定,正待離開。忽聞一聲喝馬在廟前停下,一人翻身落馬,叫道:“玄成道長,二賢莊雄忠拜廟!”
聽到這熟悉而又欠扁的聲音,張小石即時心中咯噔,如同咽下一顆爛棗核。登時全身如電摯流打個冷顫,心中怦怦亂跳,極是不安。輕輕將蓬幔掀開一條小縫,窺得來人隻正是昔日紅眼仇人,又驚又罕,心中闊罵:“尼瑪……!果真是冤家路窄,在哪也能碰到這廝。此潞州地界單雄忠不除,老子永無寧日,難太平,難太平!”忙道:“三兒,快開車,鉚勁轟油門,不,不,快趕車,給老子照死狠抽馬屁股。”鱉三一個響鞭打在馬屁股,直驅而離。
單雄忠落馬立定,見有馬車離去,奇問:“玄成道長,此是何人,為何如此匆匆?”
微征道:“此為新進大理寺少常,張小石。”麵生喜色,讚道:“此人實乃天下奇客也!”
單雄忠一介粗野莽漢,聽聞其名卻也不曉是誰。雖與張小石雖有過節,卻絲毫不知微征口中之人便是昔日結梁之人。與他不合起執之人多如牛毛,那能一個個記得起來。深知微征相識之人非是凡人,意下有心結交,忙道:“道長!咱單家莊廣納天下英雄好漢,隻要是奇人異客,壯懷激勵之士都該結交。如果這是位奇人異士,何不引薦雄忠相識?”
微征道:“此有何難?待貧道呼回便是。”朝那方向疾呼:“他山兄留步……單大莊主在此……”
鱉三策馬已奔出數千米之外,張小石遙遙聽見,那裏敢回應,直催鱉三趕路。
單雄忠見馬車越奔越遠,心中隻思山曠路曲聲不揚,說道:“隻恐那馬車去的遠了,聽不大清,待差人快馬追上,請回來相識。”之前與秦瓊偶遇江家小店,未曾請回,其弟單雄信連連數日責備其怠慢。此時再閃落一位奇人,當是心中不爽,當即說道:“單星,騎吾快馬追上前麵的馬車,就說單家莊仰慕英雄,邀莊小留。”
單星諾一聲,翻身上馬追去。
鱉三趕著馬車一路催促急行,一路急顛奔出數十裏之遙,終被單星趕上,橫馬在前攔下。鱉三大叫:“什麼人?為何追趕相攔?又不曾欠你酒錢店資,更不曾結怨埋恨衝撞,快快讓開。”
單星拱手道:“二位大爺請慢行,我家大莊主有請!”
張小石掀起蓬帳,怒聲道:“三兒,別跟他囉嗦,衝過去,如果狗日的不長眼,踩死不管,隻當找死。”
這一出聲不打緊,這一露臉卻是吃緊。
單星見馬車內探出一個圓腦殼,五官瞧的分明,正是那日單雄忠劫道未逞之人。霎然變色,急急叫道:“啊……原來是,是,是……”這“你”字尚未出口,鱉三揮鞭驅車向前直衝,單星勒馬避開,略一遲疑,往回急返。
張小石心中登時叫苦不迭,若是未認出,何故要說“原來是”雖未講完,那後麵無非是個“你”字。
當夜潞州夜行,逢單雄忠率人劫道謀命,這單星便是其中之一。單星雖不知二人有何過節,但單雄忠口中之賞著實不輕,一百兩金子,活擒此人提升為莊上教頭。此等厚賞對於一個普通莊客來講,不實為莫大榮幸,二三十號人磨拳擦掌,躍躍欲試。眼見待要得逞,半路卻殺出個薑鬆,一行人落荒而逃。此與張小石一照麵登時認出,心下便全然知曉此車為何急奔之意了,當下也不糾緾,催馬快回,報於雄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