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曾愛過,就不會明白愛的辛苦。
年輕的時候,誰沒愛過一個人,縱使是楚雍之,也不能例外。在他意氣風發的年代,他遇見那個女子,如同貓一般性感慵懶,就連她的名字,呢喃在口中也是一派溫柔。
蘇漾,蘇漾。
直到多年以後,楚雍之仍記得她側臥在米色沙發上,長發逶迤成黑色的瀑布,大眸迷蒙朝著他媚笑的模樣,他似乎還能聽見那聲嬌脆動人的呼喚:“雍之,我在這兒呀。”
她真美,真的,縱使是多年以後他有了新婚妻子,新婚的夜晚他還是在夢中見到她嬌笑著說:“雍之,你不等我了嗎?”他伸手想握,卻清醒過來,看到身邊那個已然成為楚夫人的女子眼神了然地看著他。
妻子趙青菀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不會像她一樣吵鬧著要求她更多的陪伴,反而是極度懂事,他曾責怪蘇漾把工作和她無理取鬧地相提並論,現在卻偏生想念起她的小脾氣來,身邊的這個女人性格沉穩,年齡不大,眼神卻是波瀾不驚,隻怕也是有故事的人,隻是他不去追問,在他們這個世界,要懂得的東西太多,更別說他也懂那種感覺,在這紅塵中,誰的心裏沒有藏著點東西,或者是一個人,或者是一段舊事,安撫著他們在這冷漠的塵世中存活。
他又是恨極了她的,那樣美的女子,他是那樣寵她,恨不得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麵前,他曾是那麼天真,真的想過這一生都與她廝守,他待她那樣好,隻差沒有掏心掏肺,沒有想到她離去竟沒有絲毫留戀,隻冷冷一句:“我已厭倦了。”
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嗇分給他,明明是炎炎夏日,他竟有如墜入冰窖般的寒冷,傲氣如他,又怎麼會在她絕情之時承認自己的深情,生生壓下不舍,蘇漾。他捏著她精巧的下巴,咬牙切齒說道:你這個沒有心的女人。手下卻撕下一張支票,夾雜著憤怒的眼神轉身離去。還來不及後悔便看到她蒼白的臉,心中竟燃起帶著痛楚的滿足。
至此之後的數月,他都從她決絕而絕望的眼神中驚醒,抓著自己的頭發,卻無能為力,他在心裏自嘲地想,明明是她傷害了他,卻依然能讓他在愧疚中翻來覆去不能眠,這個女人,好大的本事。
不是沒有想過,偷偷的調查她,尋找她,心中卻有恐懼,或者是怕她發現之後嘲笑他的癡情,又或者是怕她過得不好自己,更怕的是她過得好,已經有了新歡,已經忘了他。
光是想想他就已經難以承受,索性斷了自己的念想,任由自己在回憶中醉生夢死,在現實世界中愈發沉穩冷漠。
如今的他,一到中年,對周邊的事物都已看淡,懷中有幼子,身邊有嬌妻,事業也如日中天,他幾乎沒有不滿足的事情,可是胸口卻總覺得空落落的,不知是缺少些什麼。
直至有一日,他又見到了她,還是在某一個沒有名氣的小酒吧。
第一眼見到她,就是在一家不知名的小酒吧,他已經不記得酒吧的名字,卻記得無意中路過見到在舞台上的她,明明酒吧那麼嘈雜,燈光灰暗,但是偏偏他的眼裏卻隻能看到她,她穿著少數民族風格的長裙,一頭長發像海藻一般披散在腰後,纖長的手指握著麥克風就像握住了他的靈魂。
她唱到動情時刻微眯著雙眸,嘴唇嬌嫩,歌聲動人清脆,又帶著一些清新脫俗,讓人感覺一陣穿過了森林的風撲麵而來,鼻間還殘餘清新的草木氣息。
她往他的方向橫過一眼,就是那一眼,他聽到了胸口那根弦被她一個眼神輕而易舉撥動,從此泛濫成災。
他推遲了回公司的時期,每日盤踞在離她最近的位置,眼神眷戀而又火熱,第一****便發現了他,隻見酡紅的臉更添嬌美。
每日雷打不動送上一束火紅的玫瑰,他記下她樂隊的名字,推薦給混跡娛樂圈的好友,好友聽過之後帶著讚賞,感謝他發現了一枚璞玉,隻是在向來愛開玩笑的好友嘻嘻哈哈地讓他介紹時,他一拳將二十多年的好友眼眶打青了。
過了些時日將酒吧買了下來,隔天酒吧的名字改成了:漾。
那是她的名字。就連她的名字也如此動聽,他心裏樂滋滋地想。
愛情來得很快。楚雍之如願以償吻著蘇漾的唇時,心裏的想法是此刻死了都願意。他微微低頭就能聞到她身上的獨有的暖暖的、帶著淡淡的清香,嬌小的人兒,皮膚白淨地像一尊陶瓷娃娃,他捧在手心,滿眼都是憐愛。
在一起之後,蘇漾就像一隻貓一樣偎著他,越看越不舍得分開,蘇漾很聽他的話,不管他說什麼,都是帶著微笑點頭,這種被信賴的感覺,讓楚雍之滿心滿懷都是得意。
她的嗓音動人,在小酒吧的時候一度被人稱為“小王菲”,從楚雍之之後楚家的男人大多對天後王菲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節,原因可能就是楚雍之常年不論是在家裏的音響還是車裏的音響,大多是王菲軟軟糯糥的嗓音。
在小鎮裏,是楚雍之一生最美好的回憶,她不著妝容素白卻精致小巧的五官,笑起來眼角的弧度微微上翹,轉身時候微微飛揚的裙裾,嬌小的身子抱在懷裏的完美契合和淡淡的馨香,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麼滿足,仿佛他們就是為彼此而生的,他是那麼想要留在小鎮和她過一生,忘卻家族利益,忘卻紅塵外的一塵繁雜,這小鎮就像是武陵人忽然覓得的桃源,他是如此樂不思蜀。
父親幾次催促,氣得要來小鎮尋他,楚雍之才帶著她來到了自己生活的城市,鋼筋鐵泥塑造的天空卻鎖住她的笑顏,她似乎越來越憂鬱,他以為她隻是孤單,他將自己的卡交到她手上,他在房價高得嚇人的市中心重建了一座“漾”,他重新把她的樂隊交到她手上,他努力想完成她的夢想,他在麵對父親給予的壓力同時,越來越忙,除了要應對工作,他還要想辦法為她的音樂夢鋪路。
可是她還是不開心。不管他做什麼,用盡所有心思來討她歡心,她還是不開心,雖然她不曾言語,可是他感覺得到,蘇漾有些時候會鬧些小脾氣,在他早晨要去上班的時候抱著他的脖子,微微撅著嘴,又或者是在****時故意壓抑歡愉的低吟,在他軟下性子哄她說話的時候還是咬著唇不言語。
她再也沒有像在小鎮裏麵那麼開懷的笑容,他看在眼裏有些心疼,卻多了煩躁,仿佛她是離他很遠的人,他被這種距離感弄得心煩意亂。
父親不會接受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女人做楚家的媳婦,而他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回那間大宅,隻是因為身邊這個貓一樣的女子,想來已有兩年之久,每日回來都看到她倚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摁著遙控器,她本來很愛那家市中心的“漾”,後來卻不愛去了,問了她也沒有得到真的答案,但是他知道她想那個小鎮了。
直到後來她對他說厭倦之前,他還是隱隱有預感的,隻是在心裏自欺欺人罷了,他不願和蘇漾提起這件事,他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以前兩個人在家就是各做各的事情,因為楚雍之又繁重的工作,不會彼此打擾,但是這段日子卻總能感覺到緊張的氣氛,彼此雙方都像是在薄冰上行走,必須要小心翼翼的維護著腳下的路,否則一個不慎就會掉進萬丈冰窟中,再無出頭之日。
再後來他就聽到蘇漾說要離開,至此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直到今日,他仿佛受到蠱惑一般,再度走進這小鎮,再度踏上這熟悉的古道,沿著記憶中的路線找到了那家小酒吧。
路邊的景色稍有改變,但是酒吧依舊是一個字,隻是不再是“漾”,而是用細小的彩燈拚成了“young”的字樣,就連裏麵的格局也沒有多大變化,楚雍之看著恍若隔世。
最後他看到了她。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竟輕輕戰栗起來。她的容顏未減,甚至更添幾分嬌媚,她並沒有看到她,他卻在暗處差點將槽牙咬碎,這該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