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俱疲回到清洲苑的時候,已是夜深。
回到房中,以晴取下滿頭珠翠,她抬頭看向麵前銅鏡之中映出的斑駁人影隱隱顯得有些慵懶。
門口吱呀的房門響了,以晴沒有回頭,隻輕托著下巴緩緩:“不必端進來了,我不餓。”
身後的腳步頓了頓,片刻卻又走近了些,以晴還未來得及回頭看上一眼,整個人卻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緊了。
“為什麼沒吃晚飯?”
猛然轉身迎上他的目光,不由分說的臉卻紅了,以晴沉下眼眸笑了笑,又開口:“走的有些累,吃不下。”
夫差隨她坐在妝鏡之前,挽著她的手:“你今天去見了範蠡?”
以晴凝視他的眼,神色淡然:“是。”
夫差看看她,又信手拿起妝台前的一隻發釵替她簪在發髻上,隨口道:“範蠡心思極重,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以晴就著他的力道反握住他的手又緩道:“我答應他要送他出宮。”
夫差皺眉看看她,以晴亦是皺眉,最終倒是夫差先開口道:“既然已答應了,那過幾日便送他出宮。”
“我做錯了嗎?”
夫差頓了頓,半晌又緩和下臉色:“我隻擔心你又上了他的當。”
以晴抿了抿唇想想又向他:“今日我去見了麗姬,若是不打緊也放她一條生路吧。”
夫差凝視著麵前一直吞吞吐吐求著情的她,一時哭笑不得,他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又問:“一晚上就聽你一直為這個求情,為那個求情,還有誰沒提。”
以晴見他笑自己,一時也繃不住了,索性耍起賴:“有,還有麗姬和伍封,他們都是無辜的。”
夫差笑著狠狠抱她入懷:“別人的事事事都記在心上,自己的事怎麼那麼不上心呢?”
“自己?”
夫差低頭看向她,燭光的映照下,那雙眸子竟分外的溫柔,良久,他俯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耳邊的呢喃也不由得讓人一陣的臉紅,他說:“還是想想以後怎麼做一個王後……”
心中猛地一驚,抬頭再看向他的眼時,以晴卻是又驚又怕。
下意識的僵直了身子,以晴卻又沒能抑住繁亂的思緒。
她喜歡夫差,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是她卻不能陪他坐擁天下。
因為——
她不屬於這個時代。
“怎麼了?”
以晴掙脫他的手,緩緩坐起些身體,小聲:“我不在乎什麼名分。”
夫差橫冷的眉毛蹙了蹙,半天才又帶點不可違抗的語氣:“可我在乎。”
“可是……”話音未落,夫差卻猛然將她拽進懷裏,以晴的一聲驚呼還未出口,唇瓣卻已被他結結實實堵住了。
那個吻有些特別,渴望中帶著絕望,小心翼翼的程度甚至讓她覺得心澀。
他竟然在怕!
那個戰場殺伐連半點猶豫也沒有的鐵血男兒竟然因她變得如此脆弱。
凝視眼底閃爍的斑駁痕跡,一時間以晴也有些情不自禁了,她下意識的去回應他的吻,隻想要以此作為對他所有愧疚的些許補償。
半晌他離開她的唇,臉上的不安漸漸隱匿褪去,他側臉避開她的眼神又略帶一點兒霸道:“王後之位不是獎賞,而是懲罰。”
以晴沉默看向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什麼。
他目光轉向她,眼中閃爍從未有過的堅定竟是。
他緩緩開口,語氣中透出幾分不可違的固執,凝視她複雜看向自己的雙眸,夫差良久才又凜然道:“我要用後位囚禁你的人,我要用自己囚禁你的心。這一生,我要你永永遠遠留在我身邊!”
三日後,朝議之上夫差正式頒下三道旨意。
其一:後妃衛姬失德,但念其衛國公主身份故而免除死罪,自此遣返回衛國,嫁娶各不相幹。
其二:越國範蠡遣返回越國,自此再不準議政。
其三:準許伍子胥告老還鄉,但其子伍封必須留在朝中為臣,不得有異。
這三道聖旨看似是夫差格外開恩,可實際上卻是圓他為以晴許下的諾。
寧負天下不負卿,他終究還是做到了。
清洲苑中以晴聽著小廝繪聲繪色的說著朝堂之上的情形,嘴角不防備的扯住一個笑。
前朝後宮牽一發便可動全身,製約平衡之間更要再三權衡這些她都明白。
所以即便是她出於同情的向夫差開了口,也不過是希望能在權衡過後多那些無辜之人多一些憐憫。
可是,他卻沒有違背她的心願,即便是他視若毒狼一般的伍子胥,到最後他也隻是以子做脅,給了他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