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蒙桑安插在宮中的侍衛已經等了許久。
那些人見到夫差不禁紛紛上前告罪:“臣等救駕來遲,還請大王恕罪!”
他的目光沒有在他們身上停留過多,隻一眼看過去,便沒有更多的眼神。他下意識的攥緊了以晴的手,不待解釋便又拉著她徑直坐進了那頂寬大的輦轎。
馬廄之中,蟄伏於伍子胥淫威許久的勾踐卻有些坐不住了,他將腳下的路來來回回的走了十幾遍不肯停下,直到感覺有些躲不過去了,才又難以置信的看向範蠡:“死了?你是說真的死了?”
範蠡也不是很清楚朝政殿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見那一團燒做灰燼的殿室,又覺得此事怕並非謠傳。
他拱手作揖想勾踐拜了拜:“大王,還是要早做對策。”
“對策?”勾踐冷笑一聲。
“伍子胥最想看到的便是寡人一死,現在他手執大權,豈能放過我?”
“大王不如去求求……”
“範蠡。”
勾踐看向範蠡,他冷寂的聲音打斷他沒說完的話。
“寡人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君,難不成你要我低聲下氣的去求一個臣子?”
“大王。”
“罷了。”勾踐歎息一聲又繼續開口:“若天不佑我越國,那便任由天意吧。”
太子遲遲沒有即位登基的打算,看的伍子胥有些著急。
他躬身俯跪在太子友麵前,懇切陳情道:“殿下請節哀,國事為重啊。”
低頭看看伍子胥,再抬頭望了望殿上紛紛向自己投向目光的一眾大臣,太子仍舊覺得這一切恍惚那麼不真實。
自己的父王就這麼走了?
自己就要成為一國之君了?
平心而論,他才不在乎什麼江山社稷,什麼家國天下。
比起那些雄韜偉略和野心勃勃,他所求的不過是一個簡單安穩的人生。
自己的娘說過:有幾方薄田,又一室安居,有一人相伴,平平淡淡的過一生最好。
母妃也說過:心求安閑處,莫入帝王家。
他聽了,也信。
或者說巴不得早一天能離這個王宮遠一點兒,可現在父王早逝,自己卻終要踏上那個稱孤道寡的帝王位了。
“殿下?”
吳友回了回神兒,又看向伍子胥。
“殿下請即位主持朝政。”
他看著滿目期許的眼神,一時覺得心驚。
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他就要登基稱帝了。
腳步下意識的邁向那直抵王位的金玉石階,一個渾厚深重的聲音,卻在他背後落地成雷。
“混賬!”
“父王?”
吳友茫然轉過身,眼神落在那人臉上卻不由的驚喜參半。
“大王?”
他的眉如橫劍,眸似寒星,冷斂唇瓣下似笑非笑,棱角分明的五官透出隱隱的危險。
百官盯著他進來的腳步愣在那兒,長久不見那個叱吒風雲的威嚴王者,似乎有些淡忘他的威嚴了。
他竟然還活著!
那場將整個宮殿化作焦土的大火竟然沒能取了他的性命!
“父王沒事了?”吳友驚訝看向他,臉色倒像是安心了許多。
夫差平靜的臉色緩緩從吳友身上看過臉色沒什麼變化,倒是一旁俯首看著的伍子胥。自夫差不聲不響的出現在政殿之中,他的臉色就一直白著沒有好看過。
或者說,自夫差出現的那一刻起,伍子胥便已徹底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夫差早已備下的一盤棋局,自己從來都隻不過是他手上一枚棋子。
“伍相國,可否解釋解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抬腿步上瑤階落座於王位之上,隻一霎那雙冷徹心駭得眸子卻又深不見底的陰寒。
他是在給他機會。或者說是在為她給他機會。
在經曆過靈沽浮的事件過後,夫差的滿腔固執,終為她化作虛無。
她想要保住伍家,那他便遂了她的願。
隻要她不再離開,給她天下也無妨。
伍子胥活了大半輩子,早已練就一副火眼金睛。而此時此刻他眼見多年的辛苦已盡數付諸東流,便也隻好俯首稱臣。見夫差對自己並無殺意,便也看開許多了。
抬頭望一眼餘過的飛鴻的哀號,像是慨歎他多年籌謀轉瞬成空,十年,發已飛雪,不知不覺他已經在無窮無盡的算計之中耗盡了自己的半生。
他終究還是認命了。
滄桑的聲音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如同作別一般俯就跪拜:“老臣伍子胥多有失職,請大王恩準老臣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