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戰火再起,二次抗戰(2 / 3)

日本軍要、特務首腦以及那些為日本軍隊充任先鋒的漢奸流氓,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對杜月笙施以百般的利誘、千般的威脅,妄圖鑽個空檔,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想利用杜月笙在上海灘的龐大勢力,幫助他們盡快占領上海,從而達到徹底侵華的無恥目的。

對於無孔不入的日本人來說,不僅要在正麵戰場上給予中國致命的打擊,還要從人民內部實施分化,徹底瓦解中國人的抗日力量。顯然,具備深厚社會力量的杜月笙成為他們眼中一個不可不攻的突破口。

日本住滬領事館、陸軍部、海軍部等特務機關,甚至特別列出公關經費,專做杜月笙的工作。還派人跟蹤窺伺、調查情況,然後分析研究,以此作為軟化杜月笙的參考資料。

日本駐滬領事館還通過法租界納稅華人會秘書、漢奸張師石手中得到一份資料——《杜月笙在上海的勢力》。在這份材料中詳細介紹了杜月笙的出身、經曆,杜月笙與法租界的煙賭業、上海市地方協會,以及與黃金榮、張嘯林、虞洽卿、王曉籟、錢新之、楊虎、陳群等人的關係。

這已經不是日本人第一次拉攏杜月笙了。早在全麵抗戰爆發之前,日本陸軍部就在日本內閣中飛揚跋扈,迫不及待想吃掉中國,而日本海軍部對中國的態度則是更希望從經濟侵略的角度入手,而不是軍事戰爭,他們垂涎中國的一切物力資源以及龐大的市場。日本海軍部覺得,中國已是囊中之物,不必浪費兵力,挑起戰火,而應該把更多的兵力投向南洋和蘇聯,因此日本海軍部並不熱衷於向中國挑起戰事。

有一次,日本海軍軍令部長永野修身途經上海的時候,在駐滬總領事館翻譯的陪同下,特地到華格臬路的杜公館,登門拜訪杜月笙。

杜月笙非常詫異,自己與這位日本海軍大將素昧平生,何以不請自來?永野修身倒是一副貌似仰慕的神態,先是對杜月笙的聲望和才能吹捧一番,又對他在上海工商金融界的發展和影響頗為讚賞,最後才點出正題。

永野修身提出一個讓人疑信參半、又驚又喜的合作方案。他說,日本擬在上海投資三千萬日幣,開設一家“中日建設銀行公司”,目前正在中國尋求合作夥伴,杜月笙無疑是最佳人選。並不無坦誠地表白,日本之所以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看重了中國龐大的市場,不能讓宋子文的“中國建設銀行”獨占鼇頭,一定要別別他的苗頭,搶搶他的生意。

永野修身為杜月笙描繪了一幅極美的遠景,憑著日本駐滬海軍陸戰隊的庇佑,陸軍在華東及東北的強大勢力,加上直接受他們指揮的日僑和浪人,配合杜月笙在上海灘的廣泛人緣和幫會勢力,一定可以控製整個華中和華南的資源和貿易,這實在是一個難得的發財機會。

盡管永野修身說得天花亂墜,口沫橫飛,但杜月笙始終保持著謹慎的微笑。他凝神傾聽,等永野修身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杜月笙依然眉頭微蹙,半晌才說了一句話:“我是中國老百姓,沒錢沒勢,永野部長未免太抬舉我了。”

永野修身見杜月笙說的都是敷衍之辭,趕緊聲明自己的一番誠意,衷心誠意同謀財路,逼著要攤牌。杜月笙隻好說道:“一個中國老百姓,去跟外國政府機關合資開辦公司,這恐怕有點不合體製吧。”

如此執意推卻仍然不能讓永野修身知難而退,於是他又推出了第二套方案,那便是由杜月笙自行組建一家規模宏大的銀行,其所需要的資金則全部由日方提供,合營的具體方法仍然沿用前一套方案的設想。

杜月笙見一時難以推諉下去,隻好虛晃一槍,說道:“這是一件大事體,還望部長先生容我詳加考慮。”

幾天以後,不等永野修身再次登門,杜月笙便派人往見日本海軍部駐滬代表,請其轉陳永野修身:“前次所談,極感盛意,礙於國家民族大義,未敢從命,歉仄之處,伏祈見諒。”

見杜月笙如此執著,永野修身隻得悻悻而歸,此事就此不了了之。直到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日本特務仍然千方百計遊說利誘,甚至於恫嚇威脅,杜月笙仍不為所動。

見杜月笙不肯就範,日本人更是三番五次派出高級軍政要人對他糾纏不休。根據以往對杜月笙的悉心研究和觀察,日本人對杜月笙的生活情況也十分了解,他揮金如土,呼盧喝雉,對上海灘有著根深蒂固的感情。日本人覺得,上海淪陷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杜月笙要想在上海灘安身立命,守住他的萬貫家業,和日本人合作才是唯一出路,他絕不會舍棄他在上海尊榮的生活以及龐大的事業而遠走他鄉的。

更為重要的是,根據漢奸流氓提供給日本特務的情報資料顯示,杜月笙風光無限的背後,經濟情況十分拮據,債台高築,至淞滬抗戰爆發之時,他積欠各家銀行及親朋的款項,至少在三百萬之多。

杜月笙絕不會離開上海灘,日本人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雖經多方遊說勸促,杜月笙依然不為所動,但這一次,日本人竟然派出了日本關東軍的重要人物,曾擔任東北王張作霖軍事顧問的阪西利八郎親自登門拜訪,利用他在日本軍部的顯赫地位、崇高權力,當麵對杜月笙允諾,若杜月笙肯與日本人合作,一旦日軍完全占領上海,他將給予杜月笙重大的政治利益和經濟利益。

然而這些老生常談仍然不能讓杜月笙為之所動。他虛與委蛇,巧妙周旋,盡量避免正麵答複,這讓阪西利八郎漸漸失去耐性,最後竟然拂袖而去。

阪西剛走,另外一位日本軍政界的頭麵人物旋即粉墨登場。這個日本人名頭之響,但凡抗戰之時的中國人都有所耳聞。他就是讓中國人恨不能食其肉的日本侵華先鋒,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日本第三代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土肥原有“亞洲勞倫斯”之稱謂,但凡他所到之處,必將有讓中國人罄竹難書的血淚史。抗日戰爭爆發之時,土肥原已經高升為日本大本營特務部長,鑒於阪西利八郎在攻克杜月笙方麵的失敗,土肥原改變了一貫使用的利誘伎倆。

與阪西利八郎一樣,土肥原賢二也認為杜月笙斷然沒有離開上海的可能,即使有,日本人也絕不會允許。他們將竭盡一切可能,截斷杜月笙離開上海的後路,打消他遠走高飛的企圖。這一次他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不請自來,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了。

“上海旦夕覆滅,杜先生如果能認識到這一點,就應該徹底而充分地與皇軍合作!”土肥原氣勢洶洶地說:“如果杜先生不肯為皇軍效力,我們要列舉你對皇軍的敵意行為,然後施以嚴懲!”

土肥原不是阪西利八郎,他麵目猙獰,咄咄逼人,嚴詞斥責杜月笙,說他出錢出力,奔走呼號,支持國民政府,鼓勵國軍與皇軍作戰,其行為已是與皇軍為敵,造成皇軍的重大傷亡。

如此強行霸道,蠻橫無理,讓杜月笙不由得怒火中燒,但他卻拿土肥原無可奈何。在法租界,土肥原有權來去自由,旁若無人,更何況他是日本大本營的特務部長,陰險詭譎,異常狡詐,必然是有備而來,他斷定杜月笙不敢將他抓去殺掉。

杜月笙唯有隱忍不語,以待時機,才能讓對方無可奈何。

土肥原賢二不愧為日本大本營的頭號特務部長,在他大放厥詞的第二天下午,即調兵遣將,故布疑陣,以此對杜月笙實施恫嚇與威脅。那時候,杜月笙為了與抗日後援會的委員們方便聯絡,經常到辣斐德路辣斐坊十六號四太太姚玉蘭的香閨裏見客。

這天下午,杜月笙正在與他的學生徐懋棠促膝密談,突然門外傳來一陣軋軋的聲響,四太太姚玉蘭覺得煩悶,出門一看,見頭頂正盤旋著一架飛機,回頭便拉著京片子味兒說道:“今兒可怪啦,這架飛機怎麼一直在咱們的頭頂上轉呀!”

貌似打哈哈的一句話,讓杜月笙登時警覺起來。他緊蹙眉頭,越聽越覺得奇怪,到了天井裏麵仰臉向天空眺望,不由得大驚失色——一架日本戰機正在自家樓頂盤來繞去,轟轟作響。

這一定是土肥原耍的鬼把戲,杜月笙開始憂心忡忡起來,他知道土肥原陰險狡詐,手段殘忍,說得出做得到,萬一扔下幾個彈丸,自己的萬貫家業就要毀於一旦。杜月笙滿麵驚惶,匆匆折回客廳,往沙發上沉沉一坐,他兩眼發直,任憑誰來詢問都不理會,隻是定定地坐在那裏出神。

徐懋棠早就聽說日本人近期常常對杜先生威逼利誘,無端騷擾,他立刻明白了杜月笙的心事,於是便低著聲音喊:“杜先生,杜先生……”

杜月笙緩了緩神,呷一口茶,抬頭望著徐懋棠,茫然問道:“啥事體?”

“法租界畢竟不是華界,我看日本人斷不敢胡來,無非是逞逞威風。”徐懋棠安慰著說道。

“日本人肆無忌憚,能到閘北、江灣開仗,置國際輿論於不顧,還有什麼不要臉的事情幹不出來?最近租界又集結了那麼多的日本人,說不定是真的來偵察什麼的!”姚玉蘭插嘴說道。

杜月笙依然不置可否,瞥了一眼四太太,無奈地苦笑一聲。

外邊的飛機依然盤旋不下,呼呼作響,客廳裏倒是異常安靜,三個人束手無策地沉思著。還是徐懋棠最先清醒過來,他雙手一拍,激動地說道:“杜先生,我倒有個辦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哦?”杜月笙眼睛一亮,問道:“你且說來聽聽。”

“杜先生,最近我在蒲石路買了一幢公寓,是一座十八層的洋房,房子還算講究,如果杜先生不嫌棄,可以與四娘娘搬過去暫住,一來可以避人耳目,二來這幢公寓樓層高,杜先生可住中間層,這樣東洋的飛機即使再來,也完全影響不到你的生活。”徐懋棠胸有成竹地說道。

一想到自己被日本飛機追著跑,杜月笙不由得怒火中燒,自己何曾如此狼狽過?但現實的殘酷不得不讓他做出決定,暫且避居蒲石路。說搬就搬,全家上下齊行動,就這樣,四太太姚玉蘭從辣斐德路搬到蒲石路,住進徐懋棠的十八層公寓,算是勉強逃過日本人無休止的騷擾。一直到杜月笙離開上海避居香港之前,四太太都居住在此,人稱“十八樓太太”。

老兄弟各奔前程

自“四·一二”清黨以後,杜月笙、張嘯林這對親密搭檔因看法不同、追求迥異而漸行漸遠,杜月笙看重名望和地位,寄望躋身社會名流,來擺脫幫會出身給自己帶來的不佳形象,而張嘯林對錢財極為看重,為謀財路不擇手段,有奶便是娘。

“四·一二”以後,杜月笙聲譽日隆,而張嘯林相形見絀,更由於在開設賭場的問題上雙方意見不合而讓張嘯林大為不快,自此以後,二人來往日疏。

“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之時,杜月笙奔走呼號,力主抗戰,總算還盡了一份心力,張嘯林則不然,上海灘炮聲隆隆,天翻地覆,此公居然躲在浙江莫幹山一處優雅別墅內獨享清閑。

在日軍堅槍利炮的猛攻之下,淞滬抗戰持續三個月之久,雖軍民協力,奈何兵寡炮鈍,漸漸呈現不支之態,眼見上海即將淪陷,日本人加速了對上海統治工作的準備。

要想徹底統治上海,就必須要爭取本地人的有力支持,上海三大亨是日本人極力爭取的對象。對杜月笙的拉攏讓日本人陷入僵局。黃金榮年老體邁,已經構不成威脅,隻要他能規規矩矩,便可保其平安無虞。唯一剩下的大亨張嘯林遠在莫幹山歇夏,依然被摸上門的日本小代表一番甜言蜜語說得心花怒放,當即決定返回上海。

張嘯林一回上海,杜月笙便得到了消息。多日不見,杜月笙興衝衝穿過兩家中間那扇月牙門,徑步走向張嘯林家的客廳,親熱地打了聲招呼:“嘯林哥,你回來啦!”

張嘯林猛嘬了一口鴉片煙,側過臉來瞥了一眼杜月笙,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月笙,你這一大晌很忙啊!”

一聽這話,便覺得嘯林哥似乎有些不對頭,杜月笙嘿然一笑,陪著小心走過去,靠在沙發上,搭訕道:“還不是些應酬趕場的事體。”

張嘯林也不應答,隻顧自家在那裏猛抽煙槍,吞雲吐霧。兄弟重逢,怎麼可以不搭腔呢?還是杜月笙忍不住先開了口說:“嘯林哥,最近上海的局勢不大好。”

“關我屁事!”張嘯林把抽完的煙槍甩在一邊,冷笑著答道。

“嘯林哥——”喊了一聲,杜月笙頓了頓,關切地詢問:“照這種局勢下去,上海遲早會保不住,你還要留在上海?”

“那又怎樣?東洋人難道還要打進租界不成?”

杜月笙勉強保持微笑說道:“打進租界我看還不至於,不過……”

“既然東洋人不會打進租界,你喊我跑個啥?”還未等杜月笙說完,張嘯林打斷了他的話。

“不過,日本人若是占領了上海,租界隻能是孤島一座,難道我們還要在這裏坐困愁城?——出了租界,到處都是日本人的堅槍利炮。”杜月笙著急地說道。

張嘯林一個欠身坐了起來,目光閃閃盯著杜月笙:“出了租界又怎樣,你杜月笙名聲在外,東洋人能把你怎麼樣?”

“隻怕日本人不肯放過我。”想起這些天來日本人對他的威逼利誘,杜月笙肯定地說。

“東洋人憑什麼不會放過你?就因為你是幾十個大大小小的董事長?”張嘯林不屑地說道。

此時此地,張嘯林還在拿他打趣,這讓杜月笙頗感不快,他清聲朗氣地說道:“因為我是中國人。我杜某人決不做亡國奴,受日本人的欺侮!”

“東洋人什麼時候欺侮過你了?”

“嘯林哥,你聽到外麵轟隆隆的炮聲沒有?你知不知道,日本人每發一彈,不知有多少上海市民被炸死!”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隻要炮彈不在我的頭頂上開花就好。”張嘯林陰陽怪氣地答道。

“嘯林哥……”

張嘯林又不搭話,身子一歪,又把煙槍拾起,續了一袋煙泡。

二人靜坐,尷尬了半晌,杜月笙下定決心,毅然說道:“無論如何,這一次我們兩兄弟要一道走,不能做日本人的板上肉。”

“去哪裏?”張嘯林故意打岔說。

“香港。”

“香港?你在那裏有田?有地?還是有銀行和工廠?”張嘯林瞥了一眼杜月笙,反問道。

“我什麼都沒有,但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隻要我們想做,到了香港,一樣可以辦事業,辦廠呀!”

“你省省吧,月笙!”張嘯林提高了嗓音,不無嘲諷地說道:“前幾年為了清黨,咱們出盡了力氣,還花光了錢財,最後還不是被政府視為莠民、流氓,鬧得我們兄弟倆吵過一架。本來我打定主意,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喜歡開銀行辦工廠,那是你的自由,你想當議長、會長,十七八個董事長,你盡管去當;我呢,我喜歡錢,我要發財,我還是做的煙土,做我的賭檔,賺到錢更好,賺不到錢,我就回家啃老本,這樣有什麼不好?”

張嘯林倒豆子一樣,嘰裏呱啦說了一堆,前塵往事齊上心頭,讓杜月笙愈發覺得難過,隻是喃喃地喊了聲:“嘯林哥!”

張嘯林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接著說道:“月笙,今天我也算披肝瀝膽,直言不諱,雖然我們以後路歸路,橋歸橋,各走各的路,各修各的廟,但今朝事體不同,能想到見到的,我若怕你懊惱而不說,那就是我對不起朋友。”

“嘯林哥有話請講,不必諱言。”

“我剛才講過,你杜月笙所愛的,什麼名望呀,地位呀,現在都有了,在上海灘你求風得風,求雨來雨,做阿哥的不得不佩服你。但是你何曾想過,除了這些,你究竟還得到些什麼?社會公職掛了幾十個,一個銅鈿都拿不來,還要倒貼開銷。董事長理事長也掛了十七八個,說句難聽的,月笙你給我數數看,有哪一家真正是你杜月笙的財產?民國十六年,咱們兄弟幾個幫國民黨打共產黨,賠錢又賠力,那年你便欠下三百萬的大洋,還不是拆東牆補西牆?就是現在,你還不是背著三五百萬的債?你人在上海,還可以通融商量,真要踏出上海一步,哪個會買你的賬?到那時候,你拿什麼錢去還?”

本以為提到這個鬧人的問題,杜月笙必然啞然無語,垂頭喪氣,豈料杜月笙竟然哈哈大笑地說道:“謝謝嘯林哥指教,不過呢,我對錢財有自己的看法,我不說什麼‘錢是身外之物’之類的話,我隻是保定一個主張,錢是過手財香,總要花得完,交情吃不光用不竭,所以別人存錢,我存交情。”

幾句話說得頗有大家之風,張嘯林被咽得一時語塞,怔了半天,方始緩和些語氣說道:“月笙,你倒說說,東洋人有哪點不好?”

杜月笙深沉一笑:“要說東洋人有哪點不好,我隻知道一樁,那就是,自古以來,我們中國人從不曾跑到東洋去殺人放火,到處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