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羅衫掛了一笑,看看大智,瞧了這模棱兩可的模樣,早便將他心思猜出,嘴上道:“大師是得道高僧,自然瞧不起那煙雨之地的女子了。”
“灑家,姑娘多心了,灑家不過是個逃兵,哪裏會笑話人家。”
畢羅衫未去理他,便隻轉了頭,自顧自的說著:“大師猜的不錯,小女子便是那瀟湘兒。”
瀟湘兒,大智心中念記:這瀟湘兒的大名,又怎麼會沒聽過。那時在軍中,尋日間去煙花之地消遣,雖說不曾見過瀟湘兒的廬山真麵目,可那身旁之人不知說過多少來回。這瀟湘兒便是那錦繡樓頭牌,千金難得一見,想不到,卻是身邊之人。
“小女子也同大師一般,是個孤兒,那時聽說是老鴇在百花巷口把我撿著,瞧我生的水靈,便養在了景秀樓中。”
“想不到姑娘也是孤兒。”大智轉眼再是看看畢羅衫,嘴上隻得一歎,那心中便是萬轉千回。
“嗯,不錯,旁事也沒什麼可說的。小女子自幼便在景秀樓中長大,小時候同那些雜工一同幹活。一直到七八歲時,那錦繡樓中的老鴇,便瞧了我生的頗有幾分姿色,叫我不必再幹雜活,請了些個師父教我書畫彈琴,便是要好生培養我,做一個青樓女子。”畢羅衫說著,又是淺淺一歎,自顧一笑,“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該是慶幸自己生的好瞧,還是哀歎自己好瞧了。”
大智再是瞧瞧身邊人,看她便是這般回念的惋惜,不得接口,隻得暗聽。
“小女子天性愚鈍,這琴棋書畫學了幾年,卻是什麼也沒學出來。老鴇見得我這模樣,心中便也生了退意,隻道我說到底,終究還有個模樣,屆時也能撐了撐場麵,至於那頭牌,卻是做不得了。便是這般說,轉眼十二三歲,那時的錦繡樓不比後來,在那百花巷中也算不上是什麼大不了的地界。那年正逢了店中活動,請了些舞姬助演,活躍氣氛罷了。這十二三歲的姑娘自然還接不得客,不便拋頭露臉,隻得躲在屋後偷偷瞧瞧。”
畢羅衫說著,嘴上再是一笑,便也不知是怎樣的意味:“那時我當真覺得,這些個跳舞的姐姐不比那琴棋書畫,個個婀娜多姿,叫人瞧得眼饞。便是那時,我這小丫頭偷偷的學了幾式。往後被老鴇子發現,非但未曾罵我,反是請了舞姬來教,小女子便也這般學上了那柳條飄搖,周身柔軟的技法。”
大智聽得一歎,此刻腦中卻是半分計較也沒有,隻接了口道:“往後如何了?”
“往後?往後又是三年,小女子學得一身舞技,又逢了那二八的青春年華,身在景秀樓中,大師以為呢?”
“灑家,灑家不曾以為什麼。”
畢羅衫再是一笑而言:“那時逢了三月春開,老鴇子再是組織活動。小女子學得舞技,自然登台表演,以助雅興。何況未曾接客,便也算是露個臉,讓尋常來客知曉有我這人。卻不想這一露臉,自此聲名鵲起。”
“姑娘國色天香,自然如此。”大智隨口接了一話。
“承了大師的誇,又許是自小在這煙花之地長大,早便知道男人想要些什麼。小女子自此一鳴驚人,成為錦繡樓的頭牌,花名瀟湘兒。從那一日起,小女子的身價便被越炒越高。往後才有了所謂的景秀樓中千姊豔,百花巷裏萬娘姣。而這錦繡樓自也隨著小女子的名聲,水漲船高,成了那達官貴人才能去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
“這當了頭牌,自然不必每日拋頭露麵,青樓之處,便隻用認了錢銀就好。老鴇子將我掛牌在內,唯有價高者得。這般越是難得,爭搶越是激烈,瀟湘兒的名號,便也越是響亮。直到後來,那西京之處,除卻巨富人家,便再也無人能見瀟湘兒一麵。”
這般說著,姑娘垂頭再是一歎,嘴中喃喃,好似在說他人的故事:“如此又是一段春秋,當是自己名聲旺了,也不曾吃過太多的苦,隻不過做些皮肉調笑之事罷了。”
大智眨眨眼,不知再接什麼話,隻覺心中哀歎,在那旁愣愣的望著腳下。
“大師,可是不願聽了?”
“姑娘多慮了,灑家,灑家隻是未曾念到,姑娘也有這般往昔。”
畢羅衫再是掛笑:“是啊,在大師心中,小女子當是那千金小姐,不該是那青樓花魁。”
“姑娘,灑家不是這個意思。”
“那大師是什麼意思?”
大智挪挪嘴,又是垂垂眼:“姑娘是什麼人,豈是灑家能夠說道的。”
“大師到底還是計較著許多,又何必瞞著我?”
“姑娘,你當真誤會了,灑家,灑家不曾計較這些。灑家隻是不曾想到姑娘有如此往事,一時心中替姑娘傷感罷了。”
畢羅衫再是淺淺一笑,撐了撐腿,遠遠望去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