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黃白術(2 / 3)

這段文字敘述條理清晰(雖間或有舛錯),對試驗現象的描述亦頗生動,對應予注意、警惕的要點更是交代得十分周到。筆者曾進行過模擬實驗,如法炮製,隻是把丹訣中的藥丸“以物直刺到堝底,待入盡,以炭攪之”稍加調整、合並,改為“將砒霜與麵粉混合,用少量水拌和,揉成小團,黏附在炭棒的一端,陰幹後,將其插入銅汁底部,不斷攪拌,直到As2O3全部還原並溶入銅中為止”。於是順利地得到了含砷為9.92%的砷銅合金,“色澤銀白,燦爛閃亮,再沒有絲毫銅色”。

北宋末年人何遂所撰《春渚紀聞》(卷十)中有一段“丹陽化銅”的掌故,謂:

薛駝,蘭陵人,嚐受異人煆砒粉法,是名丹陽者。

餘嚐從惟湛師之,因請其藥,取藥帖,抄二錢匕相語曰:

“此我一月養道食料也,此可化銅二兩為爛銀。”其藥正白,而加光燦,取棗肉為圓,俟熔銅成汁,即投藥坩堝中,須臾,銅中惡類如鐵屎者,膠著堝麵,以硝石攪之。

傾槽中真是爛銀,雖經百火,柔軟不變也。此餘所躬親試而不誣者。

可見宋代方士們的這種點銅成銀的絕技在一般文人、百姓中還是一種奇聞,當然更屬於煉丹家的“絕密”了。

到了元、明時期,這種以藥點化的“白銀”便逐漸為常人所知,在博物類、本草類的著述中便經常有所提及,並稱之為白銅。例如元人撰(托名蘇軾)《格物粗談》便有“赤銅人爐甘石煉為黃銅,其色如金;砒石煉為白銅;雜錫煉為響銅”的話。《天工開物》說:“銅以砒霜等藥製煉為白銅。”又說:“凡紅銅升黃(用爐甘石)而後熔化造器,用砒升者為白銅器,工費倍難,侈者事之。”《本草綱目》(卷八)中也有記載,謂:“銅有赤銅、白銅、青銅……白銅出雲南……赤銅以砒石煉為白銅。”但李時珍顯然把雲、川的鎳白銅和煉丹術中的砷白銅混淆了,也可以說是在白銅考證中發生混亂的開始。

砷白銅雖然光潔燦爛,令人喜愛,但並不實用,以至逐漸被淘汰。原因是多方麵的:其一,有很大毒性,在古代也早就有人認識到了,唐人輯《黃帝九鼎神丹經訣》(卷十九)中就有“殺丹陽毒法”;其二,性質不如鎳白銅穩定,放置日久,其中砷質會逐漸揮發,顏色變黃,並出現斑痕;其三,煉製困難,操作中又極易使工匠中毒。所以在傳世與出土的文物中,砷白銅極為罕見。據一位英國學者洛弗爾(B。Laufer)說:“波斯人並傳言,中國人用這種合金(波斯人稱中國白銅為‘中國石’——Xar-Sini)製造箭鏃。受這種箭鏃損害的人,性命難保。”這種毒箭頭可能就是用砷白銅製造的。1983年6月在青海省都蘭縣熱水公社發掘了一座中晚唐時期吐蕃王朝某顯貴人物的大墓,從中出土了一枚銅鏃,其成分是Cu77.4%,As15.9%,Pb4.7%,是砷白銅製品,它可能就屬洛弗爾所描述的毒箭鏃。

在中國古代黃白術的後期中還出現過一種Cu-As-Sn三元合金的藥銀,是一種很別致的“砒霜銀”,或叫“白錫銀”。這項黃白方出現在《庚道集》(卷五)中,叫做“煆玉環砒法”,該法顯然是借鑒了“點丹陽方”,原文如下:

砒四兩為末,入坩堝,用兩層麻布包堝口,線紮定,坐堝[於]火上煆之。卻用生薑汁時時灑布上令濕,久之,取其砒(按:指升華砒霜),似玉環,在堝口內取收,點賀成寶。先將賀用蠶食剩桑葉絲梗燒灰,炒賀全潔淨,將砒點之。卻(再)合“仗子”成寶。

文中的“賀”是白錫,“仗子”是煉丹術中赤銅的隱語。第一步用砒點賀成寶,即製砷錫合金,這種點化法當可仿照“點丹陽銀法”,因錫熔點很低,所以更簡易,宋元方士當已熟悉。五代丹經《丹方鑒源》中“砒霜”條目下謂“砒霜化銅,能硬錫、幹汞”,“能硬錫”大概就是指“點賀成寶”中生成了錫砷合金。若再將它熔化入赤銅中即可生成Cu-As-Sn三元合金了,當為銀白色,趙匡華等曾以含砷13.8%的As-Sn合金與赤銅按1:3的比例合煉,便得了這種“至寶”,確為銀白色合金錠。1983年,黃渭馨曾報道:“廣東省博物館收藏的銅鼓中,有一件宋代的傳世品……此鼓試樣的斷口經拋光後呈銀白色……值得注意的是成分中除含有10.92%的錫和13.17%的鉛外,還含有4.7%的砷。”將“煆玉環砒法”與該銅鼓材料對比,似非巧合,這種銅鼓合金很可能是有意按藥銀方煉出來的,隻是在“點賀成寶”時,以性質極相似的“白躐”(鉛錫合金)代“賀”而已。

黃白術中的銅鋅合金

中國的一些古書中記載有[金屬]俞石、俞銅,明清文獻中記載的黃銅,煉丹術著述中常提到的波斯俞,它們無疑都是銅鋅合金,色澤金黃,酷似上等黃金。《寶藏論》中列出的“俞石金”正是此物。

無論煉製俞銅的技藝是我國先民獨立發明的,還是由波斯國或印度傳入的,其在我國的發展,應首先歸功於煉丹師的勞動,而且很可能是他們最先掌握了其點化技藝。《寶藏論》、《太清丹經要訣》雖較早地提到了它,但隻字未提如何加以煉製。現存中國典籍中,最早的“點俞方”見於五代末方士大明(道號日華子)所撰的《日華子點庚法》,謂:

百煉赤銅一斤,太原爐甘石一斤,細研,水飛過石

一兩,攪勻。鐵合內固濟陰幹。用木炭八斤,風爐內自辰時下火,煆二日夜足。冷取出,再入氣爐內煆,急煽三時辰,取出打開。去泥,水洗其物,顆顆如雞冠色。母一錢點淡金一兩成上等金。

如果這種輸銅可作為“母”,而12“一錢點淡金一兩”成上等金,那麼其含鋅量便相當高了(10%~20%)。其後不久,宋仁宗時的方士崔叻撰《大丹藥訣本草》(後世又稱為《外丹本草》),其中也簡要記載:“用銅一斤,爐甘石一斤,煉之即成俞石一斤半。”以後更不乏記載。所以,從隋代直到元明時期,俞銅一直是中國古代黃白術裏一種主要的藥金。

中國黃白術中不僅有“俞石金”,還有所謂“俞石銀”者,《寶藏論》中已有記載。當然,若以偷銅代替赤銅,經點化而成的銀白色金屬,可以有多種配方,但蘇元明所指的配方現在已難考證。最早者可算唐代方士所撰《紅鉛人黑鉛訣》,其中有“轉製並點頑訣”,謂:“隨其守運歲月、用藥多少,製汞斤兩為金(汞)銀,複將點銅、愉石為大銀,每斤用汞銀二兩。”“汞銀”很可能即下文所述之錫汞“銀”或鉛汞“銀”,那麼這種“俞石銀”當為Cu-Zn-Hg-Sn或Cu-Zn-Hg-Pb的四元合金。其實後來也有以水銀一物擦俞銅為“銀”的,《庚道集》(卷一)便有“擦俞石如銀法”,謂:“用汞與積雪草並新磚灰。將二件搗細,幹汞,卻以此藥擦俞石,其色即如銀也。或薄荷、白礬末合擦(搽)。”那麼此“銀”便隻是Cu-Zn-Hg的三元合金了。此外,《諸家神品丹法》(卷四)又有以俞銅代替赤銅的“點丹陽方”,謂:“砒霜研為細末,以(依)法製焰硝,或益母草燒灰淋汁煎霜。於新磁缸子內鋪底,入藥蓋頂,以火燒之。漸添火,斷煙成汁。點偷石為銀及點諸物皆可用之。”這是以砷酸鉀合炭燒煉鑰銅為“銀”,那麼這種“俞石銀”就是Cu-Zn-As三元合金了。

黃白術中的汞齊藥銀

水銀與很多金屬都很容易生成固體合金,當這些汞齊中水銀比例加大時,便逐漸轉變為銀白色,而呈現出銀子的外貌。

在這類藥銀中,首先應提到錫汞齊,可稱之為“白錫銀”。其製作很簡便,大約問世於晉隋時期的《太極真人九轉還丹經要訣》就有此類丹方:“取水銀一斤,錫九斤,著鍋中,火之三沸,投‘九轉之華’一銖,於錫汁中攪之,須臾立成白銀也。”其中“九轉之華”大約就是《抱樸子·內篇·金丹》中的“九轉還丹”,其主要成分為HgO,它與金屬錫作用生成SnO及水銀,SnO最後成為熔渣。所以這種藥銀顯然即錫汞齊,“九轉之華”不過是丹師的故弄玄虛而已。《太清石壁記》也提及這種白錫藥銀,謂:“艮雪丹:水銀一斤,錫十二兩。右取水銀,鐺中著火暖之。別鐺熔錫成水,投水銀中,瀉於淨地中(上),自成白銀餅。”

因該部丹經的原著者即蘇元明,所以該丹方大概更符合《寶藏論》中白錫銀的煉製法。

但白錫銀中最有實用價值的則是在唐代發展起來的“銀膏”,其成分為Sn-Hg-Ag三元合金,在《唐本草餘》中有所記載:“銀膏,其法用白錫和銀箔及水銀合成之,凝硬如銀,合煉有法。”這種銀膏在唐代時就用於補牙,並一直沿用到近世。但此白錫銀似不屬於黃白術,因為它的煉製仍須取用真白銀。

汞齊銀中以鉛汞為基礎的藥銀也相當普遍,可概稱為“黑鉛銀”。此類丹方最早見於東晉成書的《神仙養生秘術》謂:

水銀一斤,黑錫(即鉛)一斤,山澤(天然銀)一斤。黑錫打成盒子一個,山澤打成盒子一個。山澤盒子先裝水銀,封閉不透風,[黑]錫盒子盛於銀盒子內,入鐵鼎內,內(用)赤石脂、生蜜固濟鼎口牢固,用鐵線上下縛定,入丹房靜室處,用炭二百五十斤,戊時下火,來日卯時出,打開鼎,不見黑鉛不見汞。“山澤”二斤任意用。此是秘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