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黃白術(3 / 3)

此段文字中最後的“山澤”當是作為鉛汞藥銀之隱名。此外《鉛汞甲庚至寶集成》(卷一)則曾談到“汞……得鉛則凝”;唐人撰《參同契五相類秘要》曾談到“鉛汞一時(室),總變為霜雪”;《真元妙道要略》又言及“有以黑鉛一斤投水銀一兩號為真一神符白雪者”;宋人冠宗《本草衍義》中則有“[藥銀]……世有術士以朱砂而成者,有鉛汞而成者,有焦銅而成者,不複更有造化之氣,豈可更入藥”的話。可見,這種藥銀在曆代都很流行。

中國古代黃白術裏還有所謂“朱砂銀”者,其金屬成分其實也是鉛汞合金。五代人獨孤滔《丹方鑒源》已談到“朱砂銀”,但隻說它“用母製者不堪(以下缺文),不用母者亦可勾金也”,過於簡略。《庚道集》(卷一)有一段關於它的文字:“用石灰同灶灰以飲湯調勻,捏作碟子。盛金公(公)與脫出靈砂一同煎令白,則成寶矣。”

明人宋應星《天工開物》則有較明晰的記載,可作注釋,謂:

凡虛偽方士以爐火惑人者,唯朱砂銀愚入易惑。

其法以投鉛、朱砂與白銀等分,入罐封固。溫養三七日後,砂盜銀氣,煎成至寶。揀出其“銀”,形存神喪,塊然枯物。入鉛煎時,逐火輕折,再經數火,毫忽無存。

在此點煉過程中,當發生如下化學反應:HgS+2Ag△Hg+Ag2S

Hg+Pb=Hg-Pb(朱砂銀)

第一反應即“砂盜銀氣”,Hg-Pb合金即“至寶”朱砂銀,但此“銀”較之真白銀則“形存神喪”,一經“數火”焙燒,則“毫忽無存”(汞揮發,鉛氧化)。至於所生成的黑渣Ag2S,一經與鉛合煉,銀即析出,或可回收。

在汞齊藥銀中還有一類Hg-Cu合金,水銀比例高時,色即銀白。這是煉丹家們把含銅的石膽、曾青、白青等放在鐵釜中,加水及水銀共煮而得到的。所以這種藥銀可能就是《寶藏論》中所列舉的膽礬銀、土綠銀了。此過程中的化學反應可寫為:

12CuSO4+12Fe+12Hg+3O2=12Hg-Cu+4Fe2(SO4)3+2Fe2O3

有關記載最早見於葛洪《抱樸子·內篇·黃白》。其中有“角裏先生從稷丘子所授化黃金法”,就說道:“先以礬石(膽礬)水二分,內(納)鐵器中,加炭火令沸,乃內(納)汞,多少自在,令相得,六七沸,注地上成白銀。”

晚唐時金陵子撰《龍虎還丹訣》,翔實記載了“紅銀法”,其卷下開篇就說:“以水銀和青綠、石膽及諸藥、礬等納鐵器中,煮結而成者,狀如丹陽銀體,並有暈,今亦可使其無暈。”趙匡華等曾對此方進行過模擬試驗,很容易地便得到了這種汞齊,經清水洗滌後,便得了無暈的“膽礬銀”。而且注意到,若把這種汞齊自鐵釜中取出後,不加清洗,在大氣中放置片刻後,則附著在汞齊表麵溶液中的Fe2(SO4)3、FeSO4便會以Fe2O3,形式沉析出,牢牢地黏附在膽礬銀的表麵,而使之呈金黃色(這就是所謂“暈”),它或許就是《寶藏論》中所列的膽礬金、土綠金罷。

黃白術中的鉛錫合金

鉛錫合金可能就是出現最早,但質地很低劣的藥銀。《抱樸子·內篇·黃白》便已有記載:昔日道士李根“煎鉛錫,以少許藥如大豆者投鼎中,以鐵匙攪之,冷即成銀”。又謂:“近者廬江太守華令思,高才達學,洽聞之士也,而事之不經者多所不信。後有道士說黃白之方,乃令試之,雲以鐵器銷鉛,以散藥投中,即成銀。”然而銀白色鉛錫合金自古有之,即所謂“白躐”。以上文字中所謂的“藥”、“散藥”,現在雖然已難以猜度,但很可能是方士們的故弄玄虛,因鉛錫合煉很易生成躐。趙匡華等的試驗表明,當鉛錫比從l:0.5至1:1.9時,合煉所得躐皆為銀白色,也證明所謂李根的藥丸不是完全必要的。

白鍛可能就是《寶藏論》中所列的黑鉛銀。在唐代時,它不僅在煉丹術活動中流行,而且正式成為官方鑄幣中的一種金屬。據《新唐書·食貨誌》(卷五十四)記載:“天寶十一年……天下爐九十九……每爐歲鑄錢三千三百緡,費銅二萬一千二百斤,躐三千七百斤,錫五百斤。”趙匡華等曾分析了百餘枚唐代“開元通寶”古幣的金屬成分,從而推算出所用鍛含錫約65%,含鉛約35%。

黃白術中的彩色金

中國古代的藥金並非都是一些合金物質,也有一些是某種金黃色化合物的結晶粉末,特別是那些作為長生藥的藥金,丹師們往往隻看重、追求其金黃的顏色,而不強調其堅硬性和金屬光澤。在他們看來,藥金乃諸藥及黃金之精華,非黃金本身可比,所以晶亮的金黃色粉末反而要更加接近他們的想像,而且也更容易製成黃赤如水的金液,以便於衝服。

《黃帝九鼎神丹經》中便提到:“玄黃一刀圭納猛火,以鼓囊吹之,食頃,皆消成黃金。”在此過程中,HgO將全部揮發掉(包括HgO的分解和升華),其中的Pb3O4將分解為PbO,所以“消成”的黃金實際上是純淨的黃色粉末狀氧化鉛(PbO)。

《太清金液神丹經》中的藥金——“金液之華”,據趙匡華考證,不過是升華提純的丹砂與雄黃的混合物,也是黃赤的結晶粉末。

在探討這種類型的藥金時,中外化學史家最感興趣的是中國古代煉丹家是否取得過金黃色的二硫化錫(SnS2)。因為這種物質在歐洲被稱為摩舍金(mosaicgold),也叫彩色金。在西歐,當人們還沒有掌握製作低鋅黃銅粉的方法以前,它是最重要的一種金黃色塗料。而且直到近代,它仍然是重要的人工顏料,常將它用膠調和以做金漆。英國著名化學史家帕廷頓(J。R。Par-tington)於1934年便曾撰文,提出一個很有趣的見解,認為一些用希臘語的早期化學家已經知道了合成摩舍金的方法,而這種方法的發明過程可能是某些人原意要製作朱砂(Vermilin),但他們卻想利用廉價的金屬錫來代替貴重的水銀,以便宜的硇砂(salammoniac)部分地代替硫磺,來合成這種神秘的物質,結果卻意外地得到了摩舍金。帕廷頓又鑒於朱砂的合成是中國煉丹術的核心,所以他又估計這一偶然的發明可能是源起於古老的中國。

李約瑟博士則沿著帕廷頓的思路去探討,希望能在中國煉丹術的著述中找到合成摩舍金的線索和具體配方。1974年他宣稱:中國煉丹家是從另一途徑創造出了一種獨特的彩色金製作工藝,那就是葛洪所著《抱樸子·內篇·黃白》中所收錄的“金樓先生所從青林子受黃金法”。該“作黃金法”的全文是:

先鍛錫,方廣六寸,厚一寸二分,以赤鹽和灰汁,令如泥,以塗錫上,令通厚一分,累置於赤土釜中。率錫十斤,用赤鹽四斤,合封固其際,以馬通火溫之三十日,發火視之,錫中悉如灰狀,中有累累如豆者,即黃金也……

治作赤鹽法:用寒鹽一斤,又作寒水石一斤,又作寒羽涅一斤,又作白礬一斤。合內(納)鐵器中,以炭火火之,皆而色赤,乃出之可用也。

他鑒於該法煉製藥金乃以白錫為原料,於是比較武斷地估計它就是彩色金,而且又未能通過模擬實驗得到考證。這個結論顯然尚值得商榷,因為二硫化錫是一種質輕如羽毛的片狀黃色結晶,絕非是“累累如豆者”,而且趙匡華等也多次進行過模擬實驗,偶爾隻得一些蒙上了一層黃色氧化膜的錫粒,固然如豆,但檢測不到有SnS2生成。

1986年,趙匡華與張惠珍終於在中國古代煉丹術典籍中找到了確實合成彩色金的兩個丹方,並通過模擬實驗,順利地得到了羽狀的金黃色SnS2結晶,並經X射線粉末衍射分析所確證。但這些配方與帕廷頓所猜測的毫不相幹。這兩個“彩色金方”之一見於唐初孫思邈的《太清丹經要訣》,名曰“伏雌雄二黃法”,原文如下:“雄黃十兩,末之。錫三兩。鐺中合熔,出之,入皮袋中揉使碎。入坩堝中火之。其坩堝中安藥了,以蓋合之,密固,入風爐吹之,令堝同火色。寒之,開,其色似金。”通過模擬試驗的觀察和產物的鑒定,在此過程中發生的化學反應為:

As2S2+2Sn△2As+2SnS(黑)

As2S2+2SnS△2As+2SnS2(金黃)

另一個“彩色金方”見於北宋人所撰的《靈砂大丹秘訣》。當它講到“靈砂第五轉”時,有如下一段文字:

將脫出丹頭朱砂四兩,用金合子盛之,須研細,入合如法。以藥封固,鐵線係定。虛養三七日。每日早晚隻上一兩半熟火,灰高二寸。此砂可點縮淨結硬了(之)賀成赤金。一錢點賀一兩成庚。

它已把點化所成的“彩色金”稱為“庚”了,表明它是一個黃白方,證明彩色金確曾為中國黃白術中的一種藥金。從衍射分析圖可知,在這個煉製方中,當發生如下化學反應:

HgS+Sn=SnS+Hg

HgS+2SnS=Sn2S3+Hg

HgS+SnS=SnS2+Hg

考慮到中國煉丹術中、後期的黃赤色“金液”還是個未充分解開的謎,而用SnS2製成的懸浮液顯然是一種適合飲用(安全)的“金液”、“金漿”,不失為一種合理的解釋。而用它作為發財致富的黃金,哄騙“俗人”,顯然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