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存先受不了了,覺得這是一種汙蔑,便大聲抗議:“扯淡,有話快說,有屁就放,不必兜這麼大圈子罵人。”
陳康並不生氣,反而笑了:“你說我這是在繞彎子罵你?那就對了,一個正常的人,有病會主動找醫生,甚至為了引起醫生的重視還會稍稍誇大自己的病情。而你否認得越快,反應得越強烈,就越說明你有病,而且病得不輕。因為所有患這種病的人,都珍視自己的病,認為這正是他們的特長,是一種優越,能使自己變得與眾不同。”
郭存先又點著一支煙。
陳康說:“老郭,你怎麼不說話?想想你自己,在下令打人的時候,心理和生理上是不是也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我沒有下過令,那是群眾自發的。”
“噢?那咱就掰開揉碎了,看看你治下的郭家店群眾是怎麼自發地鬧起來的。太遠的先不提,就從郭存勇的死說起……”
“你說夠了沒有,現在該輪上我說了吧?”郭存先要反擊了。他吃飽了喝足了,便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說話的欲望,憋悶了這麼多天,不痛痛快快地說道說道,可能會憋出病來。同時,他也想盡可能地拖住陳康,能在審訊室裏多呆一會兒。這裏有吃有喝有煙抽,可比監號裏強多了。
於是,審訊變得有意思了,被審訊者跟審訊員搶話說,陳康還用著急嗎?他腦袋上那片整潔的光頭皮,越發地亮堂了。郭存先振振有詞:“你怎麼光說我有病,不說別人有病,不說上邊的頭頭有病,不說社會有病,不說這個世界都有病?你不是問我這個‘暴富躁狂症’是什麼時候得上的嗎?我現在就告訴你,從市裏的省裏的乃至國家的大人物,一個接一個的都到郭家店來,這個病根就算坐下了。你知道我第一次去書記家是怎麼進的門嗎?就背著二斤香油,提著一個西瓜,到門口打聲招呼,門衛就把我領進去了。在中國鍍金有兩條路,一條是出國,一條是跟領導合影。人們一般都認為大人物家裏什麼都不缺,給他們送禮不好送,你送什麼人家都不稀罕。錯了,其實你送什麼他都喜歡。這就是農民的辦法,而農民的辦法吃得開,因為頭頭也是農民。不信你也可以試試,你就是背上十斤香油,拉上一汽車的西瓜,也未必能那麼容易地見到書記。為什麼?你叫人家信不過,農民就容易叫人信得過,而且我這個農民還有錢。有錢的人上門讓想錢的人想得多,不知道我會送什麼好東西去,能調動起領導幹部的好奇心和積極性。所以,我到哪裏都是一路綠燈,你們公安局就好生這個氣……”
陳康心裏說,你倒黴可能就倒在這上頭了。你可以什麼都不送,但不可以戲弄領導,跟領導玩兒心理遊戲,玩兒來玩兒去這不就把自己玩兒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