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各式各樣的專家、學者、科學院院士,他們都向我獻媚,一套一套的最會總結我的經驗,專說我的好話和會說我愛聽的話。我無論做的什麼事,到他們的嘴裏都成了一朵花,給我加上一大套好聽的理論。我的別墅、村口的大牌樓、九龍壁、地球燈……還不都是他們給設計的,他們千方百計地揣摩我的心思,投我所好,哄我高興。就說那個鎮唬四鄰八鄉的雕塑吧,你們都說它是封建迷信,你以為我一個農民能搞得了那樣的封建迷信?那也是地地道道的專家給做的,還告訴我風水是怎麼回事,怎樣用風水繞著彎子罵人。比如雕塑一個美人挺好看,但上邊會找你的麻煩,給她加上個尾巴,變成美人魚就行了。我郭家店又沒有海,哪來的美人魚?這個意思就是說農民要想幹點事也要搞點遮羞的東西,就像加個尾巴、穿條褲衩一樣。高官、專家尚且如此,別的人還用說嗎?郭家店最興旺的時候,上下班高峰期走路都得側著身子,前來參觀的、淘金的擠滿村子,到晚上沒有地方睡覺就躺在路邊。除此之外還有世界上一百多個國家的高級官員、記者和旅遊者訪問過郭家店,毫無例外的都被好好地感動一番。郭家店讓他們覺得驚奇,在腦子裏留下了深刻的相當刺激的印象,到哪裏都挑著大拇哥,一片稱讚聲……叫你一說這股邪乎勁兒也都是一種病態嘍?也是被你說的那種暴富病給拿的嘍?說白了,錢是每個人心裏的痛。窮人誰不想發家,發了家的誰不想做大?是錢掌握著現實,也操縱著每個人的靈魂。說句老實話,如果你突然也像我一樣這麼有錢、有權,你會不會變?”
陳康說這種假設沒有意義,我永遠都不會成為你,你也永遠不會成為我。天下有錢的人很多,變成你這樣的才有幾個?
“我怎麼了?即便倒了在中國也還是一個繞不過去的人,無論嘛時候談起農村的改革,能邁得過我去嗎?我的經曆、我的業績,都是中國農民的神話,任何一個關注中國農村變革和農民命運的人,都無法回避我和郭家店。你們把我抓到這個地方來,說不定還是對郭存先神話的一種成全。因為沒有我,郭家店必垮無疑,郭家店一垮就更證實了我的價值。這件事將來會怎麼評價真還很難說……你們肯定是平時聽反麵聲音聽多了,光聽到有多少人在議論我,有多少人在說我的壞話,就不知道我能一直生活在各種各樣的議論之中,這也是一種榮耀。你若沒有本事,想叫人家議論可人家知道你是誰呀?我敢肯定,自己一定會載入史冊,成為一個曆史人物。因為曆史沒有讓我默默無聞,我也對得起曆史,沒有讓曆史感到寂寞。今天就順便再告訴你一句實話,不管你們怎麼樣我,判也好不判也好,判多少年也好,我早晚都會成神。別愣神,我說的不是胡話,去年過春節,郭家店家家戶戶供的財神就是我。有的人家八仙桌子上還供著武財神的雕像,手提大刀,胡子老長,那也是用了我的臉。這可不是村上統一布置的,完全是農民自發的,是他們自個兒想出來的。因為給他們送財的、讓他們發財的的確是我,而不是舊財神爺和關雲長。我相信,在郭家店打工的那幾萬民工的家裏,沒準也有拿我當財神爺供的……”
陳康停下畫筆,打開旁邊的手提包,從裏麵拿出郭家店的“年畫”,端詳著畫麵上的“財神”郭存先,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句話,不禁笑了:“神頭鬼臉。”
想不到陳康居然還搜集和保存了這種寶貝,這極大地鼓舞了郭存先,興頭更高了:“你不知道郭家店的女人們這幾年還興起了一種風俗,她們懷孕以後,不論是有指標準備生產的,還是沒有指標要去做流產的,都先找到我的辦公室,腆著肚子讓我給摸一摸……”
陳康突然忍俊不禁笑出了聲,用手指著郭存先:“你是說郭家店的女人都得讓你給摸肚子?”
“哎,你可是二級警督,別想歪了。”
“我沒有想歪,是你自己說歪了。”
“我說的是事實,凡被我摸過肚子的人,去做流產保準順順利利,不會留下什麼毛病。凡是生產的,大都能健健康康地生出個大胖小子。”
“哦,郭家店的女人被你一摸肚子就都生男孩兒,那將來郭家店就光剩下禿小子了,豈不又得重建光棍堂,或者隻能到外村去找媳婦?”
“不是外村,是外國。我郭家店的小夥子想要什麼樣的姑娘,那還不是隨便挑。這就叫強人有強人的道路。就連你也不能不承認,我就是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也比別的人分量重。別跟我說什麼病得不輕呀,痛苦呀,沉重呀……傷得深才痛,有斤兩才沉重。沉重也是一種分量、一種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