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悠悠故鄉情(1 / 3)

我的故鄉,在一條橫躺著的山梁下,麵對九龍山,背靠著險峰望天觀。屋後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一條幹癟的小河隻能遠遠地望見,根本就不能給故鄉帶來什麼情趣與浪漫。沒有鍾靈毓秀,人傑地靈的美譽,也沒有長林遠樹,高山流水之風光。

那是一個貧窮的山村。

鄉親們零零散散錯落在山坡上,或被樹林遮避著,或被竹林掩映著。隻有偶爾從一簇簇綠蔭中緩緩冒出的縷縷白色的飲煙,或漏出一片黃褐色的、灰白色的牆壁,才知道那就是一戶人家。

記憶中,各家各戶那破破敗敗的房屋,都被油燈的黑煙和濕柴的濃煙熏得黢黑。祖先們幾千年傳下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生活習俗同樣也在這山裏傳承延續。集體化生產,雖然割資本主義尾巴,但這裏仍保留了少量自留地。除了按時在集體的田裏勞動,還可利用收工吃飯前後和月色下侍弄些蔬菜瓜果什麼的;填補一些饑荒。沒有化肥,全是使用農家肥料,菜秧也長得油綠光亮。年年歲歲重複著一種生活程式,鄉親們大多相安無事,不但雞犬之聲相聞,而且誰家的狗吠雞鳴聲的特點都能辨別得一清二楚。誰家婆媳吵了嘴,誰家的男人打了老婆,一坡的人都會站在顯眼的高處高聲喊著勸著,不一會兒,便又恢複了平靜。要是誰家娶媳婦、嫁女,嫁娶日子一定下來,消息便不脛而走;到時候一坡的人就會主動去幫忙。就連鍋碗瓢盆以及筷子,都是各家各戶湊起來用。誰家老人去逝了,大家都會舉著挽幛;背著米麵糧油;帶著沉沉的、悲傷的情感;默默地聚集到喪家,幫著料理後事。有的婦女還跟在親人後麵哭喪;使原本已悲悲泣泣的院落一時間哭聲震天。

普普通通的大山,生就了貧脊的土地;貧脊的土地造就了平凡的人們;平凡的人們養成了一付平常的心態。這裏沒有勾心鬥角,爾謔我詐和明爭暗鬥;隻有質樸寬厚的鄉風和民俗。雖然大家都不富裕,可誰家沒有油鹽醬醋或是臨時需要什麼農具家私,隻要誰家有的都能互相借用。

故鄉雖然貧窮,但卻是一塊沒有汙染的綠色家園。

這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驚天動地的曆史,前人們留下的一點點古跡還在十九世紀三十年代毀於戰火;從山腳下的亭台,到山頂上的觀廟,統統化為灰燼。僥幸躲過戰火的“千佛岩”摹涯石刻,也在“十年浩劫”中當成封建迷信和反動文化給破除了。文革組長一聲令下,鄉民們也隻有含淚掄起鑽子、鏵尖、鐵錘,砸向眉開眼笑的佛頭。如今剩下的隻是雜亂的色彩、廢棄的石崖洞和殘缺不全的神話傳說。

傳說在很久以前,山頂上有一座觀廟,名曰:望天觀。有一個仙姑修道於此,每天坐在山前的崖邊麵對著九龍山練功悟道;突然有一天,她縱身跳下了懸崖,可她並沒有摔死崖下,而是飄飄然踏著一片雲彩去了;崖邊的石頭上留下了她的足印,後來人們便叫這裏為“舍身崖”;那足印便叫作“神仙腳”。後人們猜測說是她預料到有一天這裏要被毀掉,內心感到悲傷而憤懣地離開了。無論什麼原因,走了也便就走了,沒有引起山裏人的驚詫和不安;年複一年,這裏的人們依然是下雨天身披棕衫,耕田耙地、插秧除草;太陽下頭頂草帽;春播與秋收,延續著他們的夢想。

隨著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浪潮的湧動,我也隻能回鄉當家民。那時候我常想,自己命中注定要當一輩子農民了,但我並沒有因此感到沮喪;而是暗暗下定決心,當農民也要當個新型農民;我要用自己所學的知識,給家鄉創造盡可能多的財富,使鄉親們擺脫一天三角錢勞動價值的貧窮與尷尬的境地。然而,事與願違,一年兩年過去了,我的建議沒有被采納,我的設想更沒能實現;心中非常苦悶。常常獨自坐在月光下,吹著竹笛;清宛的笛聲在深邃的夜幕中傳向遠方,又回蕩在山坡上。鄰近院子裏偶爾有幾個鄉親默默地圍攏來,靜靜地聽著;無一人評頭品足,隻有從幾個忽閃的小火點和飄散在空氣中的刺鼻的煙草味中,能感覺出他們在進行著某種思考。也許,他們從那悠悠的笛聲中,感覺出了我叛逆的內心;也許,我的叛逆更增添了他們熱愛腳下這片土地的情感,更堅定了他們紮根這片土地的信心。可能他們心裏在說:“不戀故鄉的土地,就走出大山吧,有本事到城裏去吃商品糧,當國家幹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