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海洋詩人蔡其矯(1)(1 / 3)

蔡其矯文學生涯

曾珊

蔡其矯,福建省晉江市紫帽鎮園阪村人,1918年12月10日出生,2007年1月3日淩晨2時30分在北京逝世,享年89歲。

蔡其矯於1926-1935年先後就讀於印尼泗水小學,福建泉州小學、中學,上海泉漳中學,上海暨南大學。1936年1月—1938年4月在上海暨南大學附中學習並參加革命工作,1938年5月—7月在陝北公學華僑訓練班學習,1938年8月—1939年7月先後曆任延安海外工作團秘書、河南確山新四軍第四支隊宣傳幹事、延安魯迅藝術學院文學係科員,1940年1月—1942年12月任晉察冀邊區華北聯大文學係教員,1943年1月—1943年7月任晉察冀邊區軍區政治部抗敵劇社文學輔導員,1943年7月—1944年11月任河北淶原縣委機關通訊幹事,1944年11月—1945年8月參加北方分局黨校整風運動,1948年8月—1949年10月先後曆任晉察冀軍區作戰處軍事報道參謀、華北聯合大學文學係教員、中共中央社會部一室一科軍政組長,1949年10月—1952年8月任中央人民政府情報總署東南亞科科長,1952年8月—1957年11月任中央文學講習所教員、教研室主任,1957年12月—1958年7月任長江流域規劃辦公室宣傳部長,1958年12月曆任福建省文聯專業作家和福建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名譽主席、顧問等職。

蔡其矯18歲投身革命,有著強烈愛國心和遠大的革命抱負,1936年初他在校就讀期間就積極參加上海暨南大學學生救國會組織,在組織的領導下,參加抗日活動,進行抗日宣傳,參加當時上海的各次遊行示威活動,並與國民黨暗探特務展開各種鬥爭。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蔡其矯長期在地方和部隊的文化宣傳部門工作,他憑著對黨的無限忠誠和執著的事業心,用手中的筆創作了大量反映抗日民族氣節的詩篇和歌詞,其中《鄉土》和《哀葬》獲晉察冀邊區詩歌獎第一名和第二名;反映我軍抗日將士們英雄氣概的詩歌《肉搏》是蔡其矯的成名作,至今仍為朗誦會上的保留節目;他創作的歌曲《子弟兵戰歌》被晉察冀邊區指定為部隊必唱歌曲;他所創作的《兵車在急雨中前進》,被全國著名詩人、文學評論家、報告文學作家徐遲先生稱之為解放戰爭中的優秀之作。

新中國成立後,蔡其矯分別於1954年和1956年兩次到東海艦隊和南海艦隊采風體驗生活,創作了大量反映我國海防建設和水兵生活的詩篇,並收集在《回聲集》、《回聲續集》和《濤聲集》中,被評論家稱之為“海洋詩人”。蔡其矯於上世紀50年代中期以及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曾在中國作家協會文學講習所任教,為全國許多作家授課,都有所創見。60年代和70年代,他係統地撰寫了反映福建的曆史、人文、地理、藝術和民情風俗的詩歌,並發表在《福建集》和《祈求》、《雙虹》、《迎風》等詩集中,為引領福建的詩歌創作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文革”期間,蔡其矯受到衝擊和錯誤批判,但他始終保持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體現了一個老文藝家對黨的堅定信念和高尚情操。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蔡其矯重新恢複工作,他認真貫徹執行黨的文藝“二為”方向和“雙百”方針,他以詩人的激情續寫《海神媽祖》及眾多福建曆史人物,創作的詩歌在全國各大刊物中發表,並多次獲得省、部級優秀獎。1988年離休後,仍時刻關心黨和國家的大事,認真學習鄧小平理論,努力發揮老文藝家、老幹部的作用,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貢獻自己的力量,他關心文藝事業的發展,積極熱心於社會公益活動,為海峽西岸文化建設獻言獻策,為閩台文化學術交流搭橋鋪路。1992年起他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2006年7月被福建省文聯授予“福建省首屆老文藝家成就獎”榮譽稱號。

蔡其矯從事文學創作70餘年,筆耕不輟,是我國詩壇有影響的著名詩人,出版的詩集有《回聲集》、《回聲續集》、《濤聲集》、《司空圖〈詩品〉今譯》、《蔡其矯選集》、《蔡其矯抒情詩選》等10多部。其中詩歌《生活的歌》等作品4次獲得福建省優秀文學作品獎。其作品激情洋溢、風格鮮明,在思想藝術上多方探索,對於年青一代詩人有較深刻的影響,其獨到的見解和精湛的藝術風格,深獲國內外專家和詩人的讚賞。他不僅有很高的中國古典文學和外國文學修養,而且對古漢語和英語的理解能力也很強,他翻譯的國外詩歌作品,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他的許多作品被譯成外文介紹給世界各地。其創作成果已載入英國倫敦出版社的《世界名人錄》和《中國當代名人錄》。他為開拓中國南方鄉土詩歌和海洋詩歌,做出了奠基性的貢獻,為新中國的新詩繁榮和發展起到了推動和促進作用。

蔡其矯長期在文藝界工作,他努力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堅決貫徹執行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在政治上、思想上始終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為黨的文藝事業勤奮工作,他善於團結文藝界的同誌,待人友善,真誠關心、愛護和幫助年輕作家、詩人,深受廣大文藝工作者的尊敬和愛戴。

蔡其矯是我黨文藝戰線上的一名忠誠戰士,他的一生是為黨的文藝事業奮鬥的一生。在70多年的革命生涯中,他始終深沉地愛著祖國和人民。他直率坦誠、樂觀爽朗,他執著進取、不屈不撓、淡泊名利,他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他崇高的革命精神和藝術道德情操與世長存。

(本文選自《大眾詩歌》2007年清明專號。曾珊,福建省文聯黨組成員、秘書長。)

幹雷酸雨走飛虹

公木

我和蔡其矯相識於1954年10月,其時我調任中央文學講習所所長,他先我兩年到所任教,主講外國文學,一見如故,很談得來。早在10年前就從延安魯藝文學係同學中聽過蔡其矯這名字,知道他寫詩,隨大隊到晉察冀前方去了。不圖在講習所會到,實相見恨晚。這期間,他總使我想到天藍:在魯藝,天藍幫我又鑽唐詩,摳詩學。分別於40年代與50年代,讀惠特曼,還啃《資本論》,談美學;在講習所,蔡其矯也曾幫我讀惠特曼,在精神和感情上天藍、蔡其矯是我最貼近的朋友。而在講習所,共同活動更多些,當然還有另外一些同誌,我們接丁玲、田間,主持了一個培養青年作家的集體,還籌辦了第一屆青年文學工作者代表會議,又以通信方式聯係了社會上廣大文藝青年,其中有許多閃耀著才華的佼佼者。

我在青代會上關於詩歌問題的報告,便是在蔡其矯和沙鷗協助下準備的。在講習所教員中,寫詩的不少,沙與蔡堪稱兩家,他倆都對唐詩感興趣,並化用於新詩創作中,各具新的風格,對我都有啟發。沙應報刊邀約兼作詩評,蔡為著教學需要偶搞譯詩,有些歐美詩,特別是惠特曼的譯稿,尤其為我所嗜讀。因而特邀他同赴長春東北師大和東北人大講學,由詩人胡昭陪同去原始森林旅遊。在往返途中談得更自由且廣泛,了解得便更多些深些。逐漸使我感覺到,在所接觸的友人裏蔡其矯是最富詩人氣質的:於天真的單純中,燃燒著熠熠錚錚的理性之光;熱愛生活,熱愛自然;富同情心;富感染力;真誠、坦率、無私、無畏。他的詩時發奇響,寫於1957年2月的《大海》,便頗具震撼性。那時赫魯曉夫把《秘密報告》的原子彈擲向世界的良心,引起困惑,詩人以激情挾著雷鳴,借“大海”的磅礴之勢做了回答。那正義的光輝穿越翻滾的烏雲,永遠照著曆史,給人類以前進的勇氣與力量。任憑風雲變幻,這是難得撼動的紀念碑式的世紀詩章啊!

在這前後,我曾在北京與上海幾次有關詩歌的座談會上談到蔡其矯,是同艾青和聶魯達並列談及的,非出私誼,確由實感。回憶那一段相處的歲月,的確是有滋有味有意義的。不無遺憾的是,運動一個接連一個,我們自己也頗有幾分陷溺在“虔誠的狂熱”中,沒有幾天鬆閑。迨至1958年秋,在一種極為特殊的情況下,是我被推到被批判的“位置”上,他作為一個沉默的後排“觀眾”,咫尺千裏相望無言地告別了。20年後重逢,隻是在某些會議場合,偶亦互贈詩文,而7200天闊別期間的山山水水、雨雨風風,就隻可付諸想象中了。這些年來我對蔡其矯的一貫認識,可以概括為以下三端:

第一,作為詩人,蔡其矯是以詩為生命的,因而便確是以生命為詩。他一生生活在詩的靈光裏,同時也把一生化為詩的靈光,一個有血有肉的真正的詩人。

他走向詩,不是羨慕詩的桂冠,也不是受著什麼神秘力量的誘惑,而是在民族危機深重,救亡大潮洶湧之際,躍身投入革命激流作為起點的。從15歲到20歲,幾經求索,便到抗戰聖地延安,從而也進入詩的藝境。他的詩的行程便是戰鬥的行程。於是“路社”,於是三千裏行軍,於是……驕陽霹靂煉精神。這意味著一個新生命的誕生。他的詩在戰火紛飛中生長,在《肉搏》中,在《兵車在急雨中前進》裏走向成熟。由勝利到勝利,由戰歌到頌歌。向左、向左、向左,在“左的進行曲”、“左的大合唱”中,逐漸出現了雜音而失諧走調;這是由於縱使“虔誠的狂熱”,仍然保持著清醒,沒有失去人文精神與寬容態度。這便使《大海》的作者在大躍進中的“三麵紅旗”照映下,竟被背對背評議為“漏網右派”,從而遭到“貫耳幹雷”、“澆頭酸雨”般批判。

更難能可貴的考驗是,這些蒙頭蓋腦的批判,沒有熄滅了他的詩情,而是更激勵了他。詩人就像一棵矗立的“被詩的火焰點燃的《木棉》,風雨雷霆隻會助長它更堅挺地向高空延伸”。我無意為詩人的每一行動作辯解,而在那“幹雷”“酸雨”20年間,詩人遭受的打擊和痛苦,說來是令人咋舌的。但是,詩人卻在“牛棚”裏翻譯《詩品》,頂著“三反分子”、“老牌反革命修正主義黑詩人”的帽子在勞動農場裏寫《夢》,寫《希望》,寫《山雨》,寫《新葉》:“迅速地朝更高處生長,/向更廣大的世界眺望”,沉著、樂觀。在這期間,他把農場變成了詩場,有多少富有才情的知青追隨著他,受著熏陶鼓舞。稍後他更經之營之,以栽花造壇、植樹成林點綴家鄉。不是說詩人沒有“孤獨”,沒有“寂寞”,沒有“傷感”,沒有“痛苦”;而是他愛詩愛花愛人,向往著真善美的天性,使他感到“不被窒息就是幸福”,並且清醒地認識:“真正的詩人無我,他總極力避開自己的問題。詩中有自己的個性,但沒有個人的利益。”沉浸在美與藝術的快感中忘卻灸心的痛苦。一隻多麼堅強、勇敢而瀟灑的海燕啊:“所有的飛鳥全不見,/暴怒的風誰敢抗衡?/唯獨你不躲閃,迎風站立/發光的臉上仿佛有歌聲。”(《迎風》)詩啊!詩人啊!

第二,作為詩人,蔡其矯關注著人類的命運、民族的興亡,熱愛人民大眾,熱愛祖國山河,熱愛大自然。生死以之,苦樂由之。這一切都是他永不枯竭的靈感的源泉。

詩人得於天者獨厚,他生成一等堅強的體魄,具有旺盛的自然力、生命力,作為天賦和才能,作為欲望存在於先天主體,當然與一切人同樣是感性地、對象性地存在著。由於他的堅強和旺盛,他同感受到的自然界、接觸到的社會現實便有著突出的親和力、濃厚的興趣。更由於他誕生於一個沿海省份的華僑家庭,父祖輩都愛花如命,童年時期又因逃避戰亂隨全家旅居南洋,沐雨櫛風,見多識廣,這就奠定了他的曠達、愛大自然的脾性,以及他的世界觀念、人類意識,特別關注著祖國的盛衰興亡,自幼養成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隨著年歲的增長,循序接受教育,知識日益豐富與提高,終於使他在曆史與現實的縱橫交彙點上找到真實的自我,從而形成了自覺意識的世界觀、人生觀、審美觀,充溢著自由心態的生活態度,單純而深厚,堅韌而謙虛,以及博聞強識、忠於生活的見識。與出身於山村僻壤的一般青年不同,在彙入戰鬥洪流之前,他已經從中到外、從外返中,又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把整個中國差不多都串聯過了。這養成他喜歡活動、喜歡多樣化生活的性格,對於自然山水、風土人情、社會習俗,具有永不疲倦的觀賞與考察的豪興。

抗戰勝利、新中國成立,生活已經安定下來,詩人卻要求作為創作實習特地去體驗海軍生活,一次深入舟山群島,兩次深入西沙群島。這使他在現代中國詩壇上成為第一位“大海詩人”。就在中央文講所任教期間,還到東北森林旅遊,並考察了哈爾濱、沈陽、鞍山等大工業城市。在“中國農村社會主義運動高潮”中,還曾騎車或徒步訪問了冀中冀東地區被提名的先進農莊和模範人物。文學講習所結束後,又曾一度任職於負責九省水利建設的長江流域規劃辦公室,任政治部宣傳部部長,這方便了他的江漢流域的漫遊。然後返回福建故鄉,從事采風,了解民歌運動情況,從而開始了計劃中的《福建集》的調研與創作。

假如說,非常時期,偏居三閩,也還“踏遍青山人未老”;那麼,到天回地轉,進入曆史新時期,詩人又開始了一年三個月的單獨遠程考察旅行。這才是中國詩史上空前的壯遊,論其行蹤廣袤,遠遠超過徐霞客的倍數。約略說來:第一次,1981年8月開始,路線為河南、陝西、甘肅、青海、新疆,直到伊犁和喀什。

第二次,翌年6月開始,由湖南、湖北、河南、山西至內蒙古。第三次,1983年春應邀赴洛陽參加牡丹詩會後,走訪華北戰爭歲月舊地,從河北西部穿過山西到陝西延安等地。第四次,1984年春由福建入雲南、貴州,訪石林和滇西北,直至麗江。實則滇桂一線,此前此後詩人還曾幾度客遊。第五次,1985年春“踏李白晚年的足跡”,路線是貴池、秋浦、涇縣,再經九華山到宣城及馬鞍山一帶。是年冬至翌年春,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邀請,赴菲律賓參加馬尼拉第一屆國際詩歌節活動,會畢經香港返回大陸,這可作為考察旅行的第六次。第七次,1986年夏訪問西藏,足跡所至,前藏、東藏、藏南、藏北、後藏,曆盡艱辛,無遠弗屆,而收獲亦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