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杭州(3 / 3)

西湖西畔,嶽王墳孤寂清淒。日間或者尚有遊人到此指點,此時夜深,益見冷落。嶽連山與李文彬跪在墳前磕頭。李文彬想:“嶽老前輩說是為了五百年前的事到江南,原來是祖宗爺爺的生辰到了。前輩是嶽爺爺嫡派子孫,那他的無敵嶽家散手,自有祖傳之秘,外人哪裏及得?五百年間,天翻地覆,大英雄終在人心中活著,多磕幾個頭,也是應當的。”一邊磕頭一邊想當年嶽飛朱仙鎮大捷,卻被秦檜十二麵金牌召回陷害處死,不禁感慨萬千,忽記得不知誰寫的一首曲兒,不由得低聲念道:“獨秉精忠,誓返鑾輿未奏功,隻落得湖留孤塚。月結愁雲,夜咽悲風,遊人灑淚古今同。怎怪那朱仙遙望旌旗慟。千仞蒼穹,河山萬裏,心摧肝痛!”正自低徊禱告,忽聽得嶽連山喃喃說道:“老祖宗,你若不死,便有五百歲了。不肖子孫雖住得遠了些,但這是大日子,是必得專程到這裏來看你。不設祭牲紙燭又有什麼打緊?你若泉下有靈,知道世世代代仍有子孫念著你,心中也一定歡喜。人總要死,要活五百歲,便是神仙了。不過老祖宗本來可以多活幾十年,卻何必偏要聽那趙構的話,白白送了性命!什麼是精忠?什麼是報國?若隻為了那皇帝小子一人之私,徒自送了性命,又怎算得精忠報國!老祖宗,我今番來,是特意要說的明白。本來我萬般不解,隻覺得老祖宗你死得冤,若嶽家軍仍在,什麼金國韃子,什麼蒙古韃子,又怎成得了氣候!怎的南宋君相會自毀長城?此一節隻怕老祖宗也是不明所以,風波亭上冤氣重重。如今有人說得明白了。老祖宗有靈,便聽一聽這首《滿江紅》罷。這是幾十年前一個叫文征明的讀書人所寫,我特特的從幾千裏外擇好了日子到老祖宗麵前來念誦:‘拂拭殘碑,敕飛字,依稀堪讀。慨當初,倚飛何重,後來何酷。豈是功成身合死,可憐事去言難贖。最無辜,堪恨更堪憐,風波獄。

豈不念,封疆蹙?豈不念,徽欽辱?但徽欽既返,此身誰屬?千載休談南渡錯,當時隻怕中原複!笑區區一檜亦何能,逢其欲!’老祖宗呀老祖宗。害你的人,便是那趙構。皇帝有什麼好,保他護他為他盡力,他自要殺了你!老百姓又有什麼好,保他護他為他盡力,他也救不了你!一個個隻顧了自己貪生苟活全無節義,或許還跟了昏君奸相一齊要害你殺你!老祖宗英年早逝,不過是三十九歲!念之令人心碎,令人心碎!”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李文彬偷眼看過去,見他也不再磕頭,隻跪在那裏,胸口起伏,知他心神激蕩,自己卻無由勸慰。隻停得一停,又聽得他接著說道:“這文征明寫得出這樣的辭章來,便是個好小子。他已死了幾十年了,若他能在泉下為老祖宗把此事說個明白,老祖宗當也歡喜得緊。老祖宗爺爺,你這就尋他說話罷。他叫文征明。姓文的人都挺對人脾胃。”

李文彬聽他這麼說,心中恍然而悟:嶽老前輩總說姓文的是好小子,原來是有這麼一個道理在!連帶自己名字中有一個“文”字,也蒙他格外眷顧。這也算是奇緣了。卻見嶽連山不再說話,隻是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碰得地下鏗然有聲,知道嶽老前輩祭掃已畢,就要走了,便也跟著再磕幾個頭,隨了嶽連山一道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