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重新行禮,互通姓名,就地坐了說話。那五師弟姓曲,名政之,是鏢局裏的一個鏢師。牟阿大道:“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李公子名門高弟,隻那一套步法,放眼天下,便沒有幾個人走得出來,在下本也應知難而退。卻是一時糊塗,欺李公子有傷了。在下這也算是,咳,這個這個李公子不笑話就好。我們師叔祖如神龍不見首尾,不知這一趟又跑了多少路,到了哪裏找誰計較了?李公子貴人事忙,今番急急要趕到朔州,路途遙遠,想是與師叔祖一同從那邊回來?”
李文彬連說“不敢”,等牟阿大說完,應道:“牟大哥所言極是。在下欲到朔州,昨日一早從山上下來,蒙嶽老前輩賜銀指點,知東去需租用馬車,竟有幸結識賢昆仲。在下蠢得緊,不明白兩位何以知道在下的銀兩是嶽老前輩所賜?”
曲政之道:“請李公子取出銀子來。小可淺見,請李公子指點。”
李文彬道:“曲兄,在下粗衣簡陋,望之已可知不是貴家公子,倒是直呼賤名,說起話來也爽快。”
曲政之道:“在下豈敢如此無禮!若公子不棄,在下稱一聲‘李兄’,已經算是極大膽了。”他一邊說,一邊取過李文彬遞來的那錠銀子,指著兩側,說:“李兄請看。”
李文彬接回銀錠,粗看並無異樣,唯拿得近了,便見兩側皆有指紋,且甚清晰,不覺大奇,連忙取出銀子來逐錠查看,見有五錠皆如此。想起嶽老前輩送了幾十兩銀子,莫非這便是他老人家的印記?便說道:“曲兄真細致!果然是有些指印在。如此奇妙,要向兩位請教。”
牟阿大道:“大凡修煉武功,日子久了,功力便深。比如就說拿捏這銀兩,兩指就可捏扁了它,甚至把它捏碎了。此是各人功力各有深淺不同所致。”李文彬點一點頭,心想:“把一錠銀子捏得碎了,這手指上的功夫自然是非同小可。”
牟阿大見李文彬點頭,心中便喜,又說道:“李兄是名家,當然明白了。不過在下師叔祖這一手功夫,當今世上卻沒有幾個人能做得到。在下倒不是認得這是他老人家的手範,隻是從這捏銀子隻留下指紋印跡,銀錠卻絲毫未變,那紋理隻如鑄銀時便一齊造出一般這一層推斷而來。李兄你說,若是用力大了,紋理或是清了,銀錠竟是扁了一些,叫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又若是用力輕了,卻怎得紋理附在上麵?你且看看,再摸一摸,這紋理是一條條一道道摸得著的。這功夫不是練得連皮也如鋼一般硬,運功使力隨心如意了麼?在下再也猜不出師叔祖的神功深到何等地步!隻這拿捏分寸,便見功夫。師叔祖是隨意而為,我們做晚輩真個望塵莫及。這,咳,這總是一看便心生感應了。這般隨意遊戲的高人,放眼世上,就隻有師叔祖一個。剛才聽李兄再一說,那是不會錯的了。”
李文彬道:“牟大哥說的是。‘隴右嶽連山’、‘天南龍在野’都是名滿天下,如此絕世高手,天下間沒有幾個。嶽老前輩不但武功奇高,待人接物亦是不同凡響。在下有幸得以跟隨了幾日,真是受益甚多。”
曲政之道:“李兄眉清目秀,一望而知是中原人物,不似我們在塞外整日裏麵對風沙肉粗皮厚。師叔祖常是見首不見尾,這般到中原攜李兄歸來,李兄的福緣真令在下羨煞。”
李文彬道:“在下聽嶽老前輩說,原是要到山東尋我大哥王棟……”
牟阿大和曲政之聞言吃了一驚,齊道:“大名鼎鼎的俠義王棟原來是李兄的大哥?”
李文彬道:“得大哥垂愛,稱在下一聲‘小兄弟’,在下極感榮耀。隻可惜我大哥上月被官家害死了!”
牟、曲二人又是大吃一驚,這一回連聲音也有些變了,說:“王棟竟是不在了?多聞‘俠行四海,義薄雲天,山東王棟,吳越葛賢’的口號,連我們這裏邊陲之地也盡人皆知,如雷貫耳。雖是他的,這個莫師兄他們有點這個,這個想不到,真想不到竟是……”兩人皆是心潮起伏,百感交集,不勝唏噓。
李文彬說道:“嶽老前輩說原要找我大哥……這個相交,”他說到這裏,想了一想才說出“相交”兩字。牟、曲二人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李文彬看他們微微點頭,接著說道:“在下也正巧去找大哥。不料到了山東臨清,我大哥卻不在了,碰巧錦衣衛淩鶴壽到了……”牟、曲兩人真個是越聽越是驚奇,齊問:“是那‘鶴唳九天’麼?”李文彬道:“正是。嶽老前輩與他過了幾招,老人家說是‘不虛此行’之類,看得出是極高興的。在下做事魯莽了,被淩鶴壽所傷。嶽老前輩便帶了在下來此……救治。”說到這裏,略顯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