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異方(2 / 3)

馬堂緩緩說道:“一眾世上胡言之人,在所多有。我們做奴婢的,隻知一心為皇上辦事。但得皇上歡喜了,便是我們做奴婢的福氣了。就是受了些委屈,也是為皇上盡忠。司馬大人,咱家說個事你聽。那邊陳公公總管泰山腳下礦稅事務,在下邊有個叫程守訓的參隨是陳公公的那個侄婿。嘻嘻,要做侄婿易得很呐。陳公公看得起他,是他第一個要做開礦收稅的事,陳公公奏明皇上,便授了這程守訓‘中書舍人值武英殿’的銜。開礦之間,他自封叫什麼什麼‘欽差總理山東直隸礦務事兼查工餉’,名字又長又拗口,倒虧他想得出來。這程守訓每次出門,都叫人扛了招牌招搖過市,甲胄衛士戈矛劍戟前呼後擁,真個是好不威風。那直隸巡按劉曰梧也出巡,也當然是一般的前呼後擁了。路上遇見了程守訓,想是巡按劉大人瞧不起小程子了,竟傳言嗬止。小程子也真夠膽色,答道:‘你我都是奉出使,誰也管不著誰,還是各走各的路吧。’一句話便把劉大人給嗆住了。其後劉大人是不是上奏皇上,咱家倒不知道了。隻是小程子仍是一樣的張揚。咱家這裏當然比不得陳公公了。那日裏我兒小四為辦事便捷,自帶了‘天子門生奉旨督辦礦稅正四品總理’名堂的欽命牌出去,很威風了一陣子,辦成了不少事。怎料得有人竟敢跟咱家過不去,說我兒小四擅作威福,矯旨胡行,大逆不道!就向皇上參了一本。嘻嘻,這不是狗抓耗子麼?小四經不得大事,這一下著實被嚇得不輕呀。咱家說了,此亦不過一件小事呀,咱家是從皇上身邊來的,這事怎能算是一個事呢。倒是見他惶恐的模樣,著實叫人心痛呀。咱家百般的安慰他,最後說到我們大明是從來未曾有過一個礦使稅使是被那些食古不化的書蠹糾劾了而受處的,自可放寬了心,陪咱家好好過日子才對呀。好不容易才哄得他轉。果不其然,才幾天功夫,皇上便下了旨,封我兒小四‘正四品督辦總理’了。司馬大人,皇上恩隆真是沒法說的了。我們做奴婢的,肝腦塗地也不足以報之於萬一,卻又怕什麼別人的閑言碎語?咱家這一大幫人手,他們都要養家活口呀,為皇上效力,哪裏顧得上自身了?他們不辭勞苦,才收得稅來,孝敬皇上,又有誰念及他們辛勞?人心都是肉做的呀。人常道:‘父母有愛子之心,無所不至。’這許許多多的兒孫跟了咱家,咱家豈能不理?總不能把一眾兒孫都弄成了叫花子吧?倒是應叫他們過得滋潤一點,再無後顧之憂,辦事才能盡力,才會盡心。咱家這一趟來臨清,孩兒們已是盡了心思,把地方打掃得幹淨。這就是他們的一片孝心。說起來也叫司馬大人笑話呀,想不到幾個月前咱家也吃了一次虧,那幫以為讀得幾句聖賢書便最懂事理叫叫嚷嚷無事生非的讀書人最可恨!咱家跟了皇上幾十年倒不如這幫乳臭未幹的小子?不教訓教訓他們便真不知道是誰家的天下了!不過咱家也是吃一塹長一智,真是長了心眼了。若是還有什麼人要和咱家過不去,倒有一壺叫他們吃不消的!咱家自有手段,叫那般無知狂徒知道厲害!司馬大人貴為副指揮使,見識自高,這個,嘿嘿,不用說了。隻是職責所在,雖一百幾十年前的舊事,也窮追不舍。而咱家那班不爭氣的孩兒,隻知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司馬千乘做到錦衣衛副指揮使,在朝中混了這許多年頭,什麼事沒見過,什麼人沒有打過交道?京城中無論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凡是他要知道的,都千方百計的去打探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己知彼,處事即因人而異。這大太監馬堂乃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司馬千乘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剛才所以提到太監截留稅銀的事,一是戳一戳馬堂的痛處,要他也須對自己有所顧忌;二來是以此移開話題,也是試探,就是激怒了對方也罷,卻是要看看他召見自己到底為的什麼,自己也好心中有數。此時聽馬堂長篇大論,說到後來仍是暗射自己與藏寶圖一事,便估出了馬堂的本意。雖是已知對方之意而不再似原先猜度不安,但那一顆心卻要為應付此事而又重新懸了起來,身體便挺得更直,隻可惜了那名匠苦心打造的座椅是讓人坐著舒服燙貼的,此時司馬副指揮使卻領略不到了。司馬千乘心想藏寶圖之事甚為隱秘,連淩鶴壽也不知底細,這馬堂怕也隻是捕風捉影,想插一腳分一杯羹吧。這關口可萬萬鬆不得!司馬千乘久曆官場,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自是造詣不凡,當下說道:“下官與淩鶴壽得公公誇讚,雖是汗顏,亦倍感榮耀。公公是皇上身邊來的,見識不是下官可以比的。下官終日為日常瑣事碌碌無為,經年累月,一事難成,真是慚愧。江湖間所傳的事正多,下官又愚魯得緊,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便百思莫解,正要公公指點。差不多一年前了,下官手下的弟兄在豫東一條官道邊上看到倒伏著一個奄奄待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