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傷逝(1 / 3)

回到山洞,他放下手中的東西便來看望阿公。卻見阿公歪歪的倚著山壁,雙目緊閉,不似往日用功端坐,不禁大吃一驚,忙搶過去扶了,叫道:“阿公,阿公!”

叫聲中俞浩然雙眼慢慢睜開。眼神黯淡,渾濁無光。他在李文彬扶持下努力坐好,說話聲音喑啞:“嗬……你回來了。”

李文彬心中傷痛驚惶,扶著阿公靠壁坐好,又再加墊了衣物,說:“阿公,你老人家覺得怎樣了?都是我不好,出去得太久了,未能照顧好你老人家。我運功給你老人家療傷!我又找了些草藥回來,這就搬了來請你老人家看熬些什麼好?我、我想那次運功助你老人家調息是有用的,我的內功已練得好多了,不怕了,你老人家說怎麼好?”話說得又急又亂。

俞浩然雖然虛弱,依舊敏銳,問:“怎的……氣浮息急,遇到什麼……事了嗎?”

李文彬道:“阿公,我剛才在那邊林中見到一隻大金錢豹,與它鬥了一場。”

俞浩然道:“哦,原來如此。”喘息一陣已覺精神似好了點,說道:“你且把如何與豹子相鬥說一說。”

李文彬站起來,一邊說一邊比劃如何與豹子相搏。演了一遍,見阿公雙目仍閉著,便想開口問話,卻聽阿公道:“這麼幾下,都是你從前曾經學過的招式嗎?”

李文彬道:“是呀。不過學得不好。隻是今日用起來卻還似有些用處。”

俞浩然喜道:“你的這些武功……學得當真……當真不對,使出來似是……而非,真是太……太好了!我還一直為你跟我學藝而擔著一份心事……如今你把原先沒有學好的武功也使出來,便可收……收掩飾之效了。根基紮穩,招式多變,如此下去,自可……安身立命。你自琢磨……”他強打精神,邊聽邊說,隻覺那顆心在胸中亂跳,擂得生痛,便停了口。

李文彬見阿公如此病重,仍記掛著自己日後行走江湖時的安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悲傷,這一向阿公不斷指點自己練功,費神苦熬,如此對阿公自己的身子大是有害,不禁鼻酸眼熱,顫聲說道:“阿公!你說的話,我永遠記在心裏。你老人家放心吧!你老人家養病可千萬耽誤不得呀!”

良久,俞浩然緩緩說道:“我自己如何,心中有數了。你不須自責,亦不必難過。”說到這裏,微睜了眼,看著李文彬,又慢慢抬高頭,把目光投向外間,似有迷茫之感。過了片刻,把目光收回,落到李文彬身上,接著說:“這幾十年,我雖也是身負刻骨的仇恨,心中壓抑憤懣,卻未想到如何去尋一個公道,反而東藏西躲,終至一事無成……你念念不忘父母之仇,力求雪恨。思想起來為人實應如此。我受束縛太多,你不要學我。”

李文彬叫了一聲:“阿公,”接下來卻不知說什麼好。

俞浩然說話的聲音越加嘶啞:“文彬,我這傷怕是難得好了……你不要難過,且聽我說。我這是毒物入了心脈,雖勉力支持,恐怕亦難救治……這其中蛇毒、菌毒諸種糾纏混雜,似既有寒毒,又有熱毒,心、肝、脾、肺、腎俱受損傷……也真難為他們竟製成了這般惡物。”說到這裏,咳嗽兩聲,把眼閉了,喘幾口氣,又說道:“半邊蓮治蛇毒……卻要在江南才多有。一些地方叫烏韭為大金花草……不過就算找到了,份量也難以把握。他們幾十年處心積慮,精研毒物,搭配繁複……找到解毒藥物也須得花費時日來細分各需份量多少,若有疏漏,一樣的無用……”說到這裏,聲音更低,似喃喃自語。好一陣,話又響了些:“最要緊是你有進展。這一向見你勤奮,我也歡喜……到時你下山找你大哥,自己心中也知已到了什麼地步,須得你大哥好好幫你……文彬呀,我自覺氣力漸消,須另謀一法。今後你見我或臥或坐毫無動靜之時,不可慌了,該幹什麼還去幹什麼就是。若須你相幫,我自會喚你。”

李文彬一邊聽一邊應:“是,是。”又問:“阿公,你老人家這般練功何時可見大成?”

俞浩然苦笑道:“或便先看一個月?你記緊了不必慌亂。那些書,自慢慢看去。”說完,右手勉強抬起揮動了一下。

李文彬應了“是”,便退到外間,心想:“我不可再到外邊去,須時時在阿公身邊照看。”

自此李文彬便不再出洞。他見阿公初時端坐,繼而倚壁,到後來竟斜斜的半躺著。他也不敢上去扶持,怕打攪驚動了阿公。隻是時時著意細聽,許久許久,才聽到阿公有一下呼吸的聲響,間歇既久,兼又微弱。心下便想,練這般奇妙功夫或就當如此吧?心中隻祈望阿公盡快複原。

既不出洞,他便努力練功,隨著時日流逝,覺漸有進境,耳目自覺聰明,洞中細小的聲息也盡入耳。而洞頂那些小孔透下的光線由斜而漸正,也漸變得細碎,想來是山外周圍枝葉新生漸茂,春天已經到了。

這一日,他正在練習“蝶夢刀法”中一招“至精無形”。看圖所示,由刀尖順著刀刃一直到刀柄,十數條弧線有的向上,有的向下,每條弧線的末端又有弧線向外畫出。李文彬想:“此招講究的似是刀勢圓轉如意,與‘雲翼垂天’大是不同。這一刀使出,卻是如何……”正思索之間,卻聽見阿公似有響動,連忙放下書本和刀,急急過去看望。

隻見阿公靠著洞壁坐了,抖索著似要用力站起來,又似要挺直身子坐端正了。李文彬忙伸出雙手,扶了阿公坐好。隻覺得雙手所觸,一時冰涼,一時溫熱。心中正驚惶不定。又聽得阿公呼吸漸粗促,竟似喘不過氣來了,兩眼雖是半開,卻是茫然而視,似無所見。李文彬不知該如何措手,越加不安。

俞浩然喘息一番,漸趨平靜。他伸出雙手,慢慢向上抬,分別抓住了李文彬雙手。李文彬不知阿公的意思,隻由得阿公握著不動。俞浩然右手放了李文彬左手,伸過來讓李文彬的右手握了自己右腕,左手卻搬動李文彬右手手指,分別在手上幾處稍作停留。李文彬初時不知阿公要作什麼,但隨即醒悟手指所停之處俱是穴位,或正或側,乃是腕骨、陽穀、陽池、陽溪、太淵等諸穴,心中略一思索,已知阿公是指點自己若與人動手,認穴須準,務求一擊即中。正心念轉動,忽覺阿公右手在自己掌中一扭一翻,阿公五指竟掃向自己腕上各穴,心中隻一凜,聽得阿公嘶聲說道:“可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