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說過,我傳授給你的內功心法、步法以及其它種種,實源於道家。就如當今的武當派,從前的全真派,俱是道家一脈。隻是各自修煉的武功不同,雖同屬道家,亦各差異,隻要一出手,行家就知道是出自何門何派了。像從前的全真派,自南宋年間王重陽真人手創,曾大為興盛。全真七子,俱是得道之士。那時成吉思汗北居大漠,還要請長春子丘處機到他金帳,求教長生之道。可知其大名不是僥幸所至。不過這些事距今已有三、五百年,全真一派是早已式微。但武林中師授相承,亦有存亡繼絕之事,京城有得全真道觀,或者民間仍有身負全真武功的人在?不過我是不知道了。當年張三豐真人在武當山悟道,成就了一派宗師。武當派名震天下,卓立江湖已有二百多年。武當曆代智能豪傑之士不在少數。且百多年來,朝廷屢遣人丁修建武當,從山腳到山頂,修了不少宮、觀、廟、堂,幾乎是有路處便非堂即廟,而太和宮、紫霄宮、玉虛宮、太上觀、元和觀等,各具氣象,更成了武林中人所仰慕的聖境。而今日武當之興旺發達,或亦得益於朝廷百年來抑佛揚道之故罷。天下佛寺被毀不少,少林派千年來雖是武林領袖,但近百年卻是實力減弱,武當道家便有如武林中的盟主了。不過武當勢力雖大,門下弟子卻少有飛揚橫行之事。就如我們保莊雪妹子,一手武當劍法,是她父親所傳。郭雲起武當高弟,亦不張揚,可知是掌門人約束得好。咳……
“這武林之事,說起來就扯遠了。不過你日後下山,亦當有所知識。說到道家,多數人皆尊崇晉朝的葛洪為祖。隻是我們學武的人,武功來曆各有根由。當時我年少學藝,師傅嚐說,我們這一派的武功淵源深遠,乃來自春秋戰國時的老子莊子。二千年前,老、莊開道家之說,與儒並立,自然是大學問,卻又怎的成了武學淵源?那時師傅對我們說起,我們祖師是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的衛士,年歲比太祖也少不了幾歲。祖師從小習武,於武學一途極具天賦。年輕時得遇明師,二十多歲涉足江湖已具大家氣象。後來更迭得奇遇。據說祖師武功之高,當世不作第二人之想。當年祖師追隨太祖高皇帝南討北伐,東戰西征,幾十年鞍馬勞頓,在抗元大業及討伐陳友諒、張士誠諸等大戰中,祖師都立下了不少功勞。大業未成之時,形勢反複,太祖高皇帝又常親冒矢石,身先士卒,而祖師救助太祖高皇帝脫出危難,據說乃常有之事。那時祖師緊隨太祖高皇帝身邊,太祖前亦前,太祖後亦後。太祖高皇帝身經百戰而能毫發無損,我祖師居功甚偉。太祖在幾十年間更換過不少侍衛,而我們祖師始終得太祖垂顧,這其中除了祖師武功高強外,太祖亦甚喜我們祖師恬淡誠信,故相得於心罷。
“後來太祖位登九五南麵稱尊,祖師卻不願為官。為全始終,便掛了一個宮中侍衛的閑職。太祖高皇帝熟知祖師的性情,亦隨祖師適意而為。祖師中年時已深得道家謙衝之旨,此時年歲漸增,已趨至境,所謂‘吉人寡言’,便也不多見人,也不多交友,也不爭權,也不謀利,隻是閑散過活。後來太祖誅殺大臣,祖師也隻是冷眼旁觀。唉,皇家之事,也真是難說得很。
“從前太祖與祖師盛年時精力充沛,兩人常略略喬裝了便外出,或探敵情,或視山勢,以求兩陣對決時能必勝。而今俱已年老,且又太平,祖師反倒不再隨時陪伴在太祖左右了,便更得清閑。祖師所學武功,源自道家。老莊以降,俱講究順乎天性,率真自然,清靜無為而求人道合於天道。若在戎馬倥傯之間,倒也罷了,現得有餘暇,祖師遂發宏願,要窮根尋源,從典籍中尋出武功源流變化,鑿通阻隔,下苦功精研道家經典。以祖師之聰慧,窮十幾年的光陰,將道家典籍細讀揣摸,領悟天道至理,且與自身兼收眾家之長的武功相印證,依天得道,因道成理,循理生枝,竟創出了一套前所未見的武功來!所承的乃是道家的統緒,卻與從前的全真,同時的武當各派大不相同。其主幹是從莊子的經籍中生發而來的。《莊子》一書如汪洋大海,縱橫天地,瑰麗雄奇,世人都知道是第一等的文字。但其中蘊含武學至理,卻少有人參悟得出,更不必說發幽抉微,悟出真諦了!祖師曾傳下話來,說不但《莊子》一書深藏哲理武學,開人心智,而且莊子實亦通人,乃武學一道之高人。昔日莊子見趙文王,曾曰:‘臣之劍,十步一人,千裏不留行。’王大悅之,曰:‘天下無敵矣’,而莊子更曰:‘夫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願得試之。’所言皆劍道之精要也。又相傳莊子曾龜息終日,有親朋諸人還以為他已然謝世的。若不是深諳武學至道,何由得此?祖師窮年累月,不舍晝夜,終開日月之光。當其融會貫通之時,實開武學從古未有之新局麵!據傳當年祖師在京城外紫金山上試演神功,隨意揮灑,功力到處,周圍樹上花葉緩緩飄下,隨著祖師的演練,時而東飛,時而西舞,卻是一花一葉也不曾沾地。花葉盤旋飄舞之間,越聚越多,蔚為奇觀。而林中鳥鳴獸戲,一如往常,竟絲毫不會被祖師演試武功波及。祖師武功之高,當真是神乎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