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我們豈不成為‘阿桂’了嗎?”
“不是的,我們不是阿桂。阿桂是流氓無產者,是二流子;我們是認認真真、清清白白的勞動者,我們隻是想過自己的生活而已,我們隻是見棒要到頭上了,縮一縮頭,躲一躲。要認命、順從,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過日子。毓蓉,一個人有才能、有追求是好事,可也可能是壞事,我們正到了調整自己對人生的觀點的時候,往後的路已經很明確的了,我們還是好好過日子。從不甘心到認了會有個過程,我相信你肯定能轉過這個彎來的。‘五·一’是我們結婚的佳期;我們還要養育我們的小寶貝;我們還要侍奉長輩……,夠我們努力的。”
“嗚……”徐毓蓉聽罷把臉埋入吳韻琛胸窩哭了,哭聲不大,很是淒涼。吳韻琛摟住她,慢慢地在她背上輕輕地拍了起來。
“哭吧,不哭才不痛快。哭了就和以前告別了。”
“想想我也真糊塗,你這麼好,對我這麼好,爸爸為我操了那麼多心,不為別的,就為了你和爸爸,還有弟弟,我也應讓你們少操點心啊!”
徐毓蓉說罷,又把臉埋入吳韻琛胸窩哭了。吳韻琛摟住她,一邊慢慢地在她背上輕輕地拍著,他也流淚了。
他們互相流了會兒淚,又互相擦了眼淚。他們的心結將永遠解不脫,但是情緒慢慢好些了。徐毓蓉指著讓他看,是站長往他們這兒來了。他們看著站長走上曲橋,一邊又很熱情地在說著什麼。他們估計站長在開玩笑,就互相對望了一眼,回過眼神,就主動向站長回投熱情。站長有些富態,氣度也比較圓熟。來到亭子裏,在對麵的檻板上坐下,他斂住剛往深裏展開的笑容,好像馬上要說什麼,但又沒說。吳韻琛會意知識人員的秉性,知道他想說什麼。接著,他先說了,徐毓蓉這一陣住著醫院,今天聽了醫生的診斷,沒什麼大礙,趁著高興來站裏玩一玩,明天出院了。站長應了一聲,保持著思考的神情;吳韻琛認識到,站長要他接著說。於是他就把剛才他們的失態向站長說了,還承認流淚了——他知道這瞞不了。
“唉!”站長發出一聲長歎,他們吃驚不小,站長說,“我本是來湊湊熱鬧的,哪裏想得到是在說這些事。不是我在歎息,而是中國,或者大半個中國在歎息。看起來任何哪個角落都有這個、那個怨女恨男的……”
“站長,難為你來看望我們,我們不要談它了,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沒事的。我已經二十多年了,不太當回事了;我是要你們不要被戶口影響了自己。”
“莫非站長有好辦法告訴我們?”
“這哪裏有什麼好辦法,我的情況正和你們的相反。我愛人是農村戶口,可她一直是快快樂樂的,整天嚷嚷著‘一工一農,勝如富農’,愛穿新衣,愛在人前說話;我一開始就極力反對這樁婚姻,主要是迫於父母的壓力才成就了她。後來我想通了,人的一生隻有一次,何必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呢,為什麼不能像她一樣愉快地活著呢?說來也很有意思,你認為自己快樂了,它還真快樂了。所以,小徐,你應該開開心心的;不去想戶口什麼的,過好你的生活;道理很簡單——想,又有什麼用呢,那就不要去想它。”
“站長是金玉良言、肺腑之言,還是你的真切的人生經驗。”徐毓蓉說。
“對、對、對!”他們齊聲說,徐毓蓉倒是被他們說得不好意思了,紅了臉。
站長不想再說農村戶口了,他提議,“農技站難得有你們這樣的客人來看看,我們也算是有緣又有共同語言,我來導遊,各處去走走,心情就好了。”
“好。”
畢竟是自己的作品,站長如數家珍,向他們一一介紹各處的栽培物。
“那裏是引種的新疆梨的品種,特別的甜美,還有一種迷人的香氣;”站長指著遠處圍牆那兒的一片枯林,說,“旁邊是蜜桃,已經嫁接幾代了,單重越來越理想,甜度也增加了不少。每年春上,那一帶桃紅梨白,美不勝收。”
“農技站的工作真好,我們都想做站長的員工了”
“也不盡然,站上工作久了,對於春華秋實、‘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這樣的作物生長周期感覺得太深切了,人情裏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淡淡的憂傷。”
他們聽了這話笑了,“站長是詩人氣質,傷春悲秋是免不了的。”
“哈……”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園圃上。
告辭的時候,他們的心情已經好多了。今天到農技站裏打發時光,對於起先的悲傷和見到站長後的愉快,都是他們事先未曾預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