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3)

“爸爸,你和陳主任是戰友,說說你們在朝鮮的事。”

“我們是一起從漢中參加誌願軍的,從參軍起到回鄉,一直在一起。那時很艱苦,戰友們互相幫助是很平常的,我倆是同鄉,更是這樣了。”

“參加過激烈的戰鬥嗎,有沒有文學作品裏那樣的生死關頭?”

“我們是通訊兵,主要勤務是查線、布線。實在是一線戰鬥太激烈了,我們也經常麵臨生死關口。戰場情況千變萬化,有一次我倆出勤查線,回路區域突然被敵人占領了,我們隻能自己繞路、探路尋找部隊。當時大雪紛飛、不辨東南西北。我們一般帶一星期的幹糧,幾天後,我們隻能一人留下維持生命的幹糧,其餘糧食由一人使用,去尋找部隊,找到部隊後再來救另一人。當時我們僵持了有一小時,誰也要留下來。後來他下命令了——他是副班長;臨分別,我們抱頭痛哭,大家心裏都明白,百份之九十是‘死別’了。部隊也派人在尋找我們,很幸運,我和部隊及時互相找著了。幸虧部隊也派出了人,否則,即便我找到部隊,再來救他,恐怕也晚了。”

說著,他們到了車站,去文市的車已經在了。他們等了有一小時才發車。

他們送走了老徐,並沒有回醫院,他們甚至沒有進行溝通就想到去同一個地方,地區農技站。兩個“站”都在城區的西部,農技站真是一個供休憩、說說話的好地方,隻是,一般的人不被允許進入而已;何況普通的公共場所還真找不到一張凳子。

農技站接待了他們,雖然已經是第三次造訪,但他們還是很有感覺。遠觀近看,一部分植物,冬季正適合它們;另外的在積蓄力量,以待春發。水心島、亭子還在,上島的曲橋一如既往,靜臥在水麵。他們有所求而來,為的就是在島上的亭子裏坐坐。徐毓蓉靠住吳韻琛,他們相依而坐。亭子外,那尊太湖石亭亭玉立,默然無語;也可以認為它要向誰述說什麼;徐毓蓉也像要向它、水裏的枯葉和別的什麼述說。

“毓蓉,在想什麼?農技站的環境很合適我們今天來坐一坐,或許還可以探討一下,我們一直被病牽著走,沒有利用時間好好想一想。我原來是回避你的心結,現在看來是不應該的。我們隻有敞開心扉麵對它才是可行的。毓蓉,你要相信我真的不在乎你的農村戶口。”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事實說明你越對我好,越使我在乎。”

“我們毓蓉要學會‘不在乎’,我愛你,和你結為夫妻,是我的意願;而你也值得我愛,你並不虧欠誰什麼。”

“可我覺得虧欠你很多。有時候我總有一種掙脫不了束縛的恨,我正怕我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受不了了。”

“所以說應該好好地議議這個所謂的‘農村戶口’,使你能心安理得地做人。”

“我說,他們為什麼會設計出農村和城市這樣兩種戶口,有什麼必要呢?”

“我的看法不一定正確,我認為事情的要害不在把戶口性質分為農村和城市,本質是,戶口僅僅是個符號,它規定了誰有、誰沒有進工廠工作掙錢的權利;誰可以、誰不可以把他的生息地安排在他中意的城市裏而且被這個城市同意——城市提供你相應的公共資源。還有很多方麵,例如孩子的上學、就醫、票證、口糧指標等等。說到底,是規定了一部分社會人和另一部分社會人在花出等量勞動時獲得不等量的社會報酬,這種不等可以達到幾倍、十幾倍甚至幾十倍;而且僅僅依據他出身在哪一類戶口的家庭裏;正因為這樣,有些人就要氣瘋了。誠然,事情的本質還有另一層內容。毓蓉,你看,農業生產在生產效率的鏈條上是處在最末端的,不管怎麼樣,社會是這麼認定的;你再看,全世界都出現了幾次大規模的農民拋棄家園,進城成為工人的浪潮;我們國家就采用戶口的辦法遏止農民進城,當然這種辦法是正確還是錯誤,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我們也沒有必要去多想。”

“你說的這些是好理解的,特別是被你提起了;可它對我們有什麼用呢?”

“毓蓉,你說的這個‘用’字,才是事情的要害所在。你所說的‘有用’就是希望能擺脫你的農村戶口,而這恰恰是不可能的。上大學或者參軍提幹,這兩條都沒有可能了。你、我是什麼,我們是古書上所說的‘蟻民’啊,我們隻有相濡以沫,過自己的日子。我們又能怎麼樣,所以我們就不要去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