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3)

漢中地區醫院是本地最好的醫療場所,它的醫務大樓綜合了門診、住院部、外科手術室和院辦,剛剛落成,很是氣派。原來的門診樓偏居在一隅,是幢青磚白縫的三層樓,有二十來間小辦公室寬度的體量。這座老門診樓現在充作了不太嚴重的內科患者的病房。它的正麵是挑簷結構,簷下是一條寬大的通透式的走廊;建築的許多細部包棱包角的;從這些地方和還來不及改變的以它為中心的綠化格局上,我們可以想見它昔日的“輝煌”。

徐毓蓉住院觀察治療至今有十天多了,醫生一直沒有給出明確的診斷。她的病看起來比較凶險,體重和體力進行性消減,顯示病情比較沉重。然而 x射線和超聲檢查都是正常的,全麵的生理指標化驗也全部正常。病人入院有些日子了,今天院方通知了病員本人和家屬,前來聽取基本的診斷。

徐毓蓉吃完了病房提供的早餐,小憩了會兒,她來到外麵的走廊上。她知道這時候他們還不會到來,她隻是特喜歡這條走廊;作為住院病員,她的行動能力幾乎是最好的,所以她每天都有比較多的時間待在這條走廊上;當然,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她也知道,總有一次眺望會看到他或者陳主任和爸爸,陳主任和爸爸總是一起來的。

她喜歡的這條走廊,通透、寬敞,人在上麵移步,滿眼園景似乎是專為你而設的。在它的兩頭,可以極目遠望,雖然看到的隻是她所熟知的鄉野和青山,可心情就是不一樣,要不是時時記著是在醫院裏,她真可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入院以來,她經常依在走廊的欄杆上,或麵對或背著園景,執鏡顧影;今天她發現自己似乎白胖一些了,這是她一段時間以來所沒有的。

徐毓蓉獨自在病房裏,低著頭。剛才,如她預計的那樣,她看到吳韻琛來了,手裏提著東西。他們一起在走廊上憑欄說話,看到爸爸和陳主任從北京130輕卡的駕駛室裏出來。現在他們在醫生那兒聽取診斷。對於把她單獨留在病房裏她倒沒怎麼在意,她知道這是醫院的慣例,醫生的診斷由家屬轉達給本人要好一些。她環視她的病房,同室的病友出院了,把空間都留給了她。醫生會做出怎樣的診斷?她想著,一邊拿起擺在床頭的鏡子,認真地審視自己,她確信她的氣色是比入院時要好一些。她放下小鏡,雙手捂住她的臉,好像要用手的觸覺來驗證什麼,她在鏡子裏看到一張青春的、初花似的臉。她沒有移開手,她就把自己與外界隔絕了。一下子,輟學以來,或許是初見吳韻琛以來的生活一齊湧上心頭。輟學、回鄉務農、去公社工作、與吳韻琛相逢、結婚,命運是眷顧自己的,還是一條很陡的上升線,她想;或許,好卻引領了不好——她的社會存在的屬性,她有點意識到了什麼。不該學學德英?為何她能安然而自己卻病魔纏身?也許不自量力,無意間進行了抗爭或者掙紮……

“一床,請到醫務部去。”徐毓蓉的思緒被護士的招呼聲打斷,她抬起頭,看到吳韻琛在護士身後,一邊笑著,一邊在向她招呼,表達了與護士同樣的意思。

徐毓蓉對由旁人傳遞診斷內容有精神準備;現在要她去直麵醫生,她的陣腳卻亂了。但也沒有其他的選擇,硬著頭皮,她來到護士和吳韻琛身邊,迫切地抓住他的手臂。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感覺到了,她的人在微微地抖著。吳韻琛和護士一人一邊,把她讓在中間。

“不要著急,醫生向我們介紹過了,都是對我們有利的診斷;我們都覺得應該讓你親自來聽一聽。”吳韻琛同時用另一隻手拍拍她抱住他的手臂的手,安慰著。

“小徐同誌,”醫生親切地示意她落座後說,“你入院十來天了,我們很重視你的病情,”醫生向陳主任看了眼,繼續說,“剛才,我代表醫生組已經詳細說明了診斷,我們決定你出院,在院外用藥,進行康複調養。你的情況可能是由於強烈的精神因素而導致的抑鬱。原先一般把它看作精神方麵的疾患,以精神調理為主要醫療手段;現在,近十年來,國際醫學界越來越傾向於以藥物治療為主,針對強烈的精神刺激遏止食欲的診狀有很好的藥物。小徐,你是知書達理的,我們相信你會康複得很好。”

醫生一番話正合了她自己對病情的盼望,徐毓蓉一下放寬了心。她看到親人和勝似親人的陳主任都在對她微笑,她很感動,“謝謝各位醫生、護士的關懷,我聽話,好好服藥……”後麵的話停在嘴邊,她把親人的恩情記在心裏。

他們在陳主任家用了午餐後,他們陪伴在老徐左右,正往車站去。今天又在一年一度的冬末裏,在好心情的人看來,溫暖的陽光更其可心可愛。老徐就著陳主任的戰友情喝了點酒——平時他從不沾酒——臉紅紅的,很愉快的樣子。徐毓蓉體察爸爸的高興,心裏一陣自責,爸爸的擔心,怎麼理解也不會過分。吳韻琛原本就很寬慰,感染了眾人的高興,也就更高興了。他看著老丈人老徐的酒暈,一邊在想,他們一個簡直是命令,一個遵命當領情,也許這就是戰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