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節他們在漢中過了。如果可以撇開那些不愉快的成分,這個春節應該是很珍貴的。它是他們婚後的第一個春節,他們終於可以拿他們的行動孝敬含辛茹苦了大半輩子的老徐了。假期的幾天裏,他們白天在徐家嶺,晚上回廠裏的住處。老徐知道了他們的心事後,經常舉出自己的事,讓他們不要太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過好每一天;老徐還向他們指出,他們的境遇已經好過同輩人許多了,應該能夠滿足了。吳韻琛大部分時間裏能夠保持平常心,徐毓蓉就很讓他們擔心了。她本來是積極地在調適自己,現在遭到這重打擊,精神比原先的就又去了有百丈、千丈。晚上回廠的這點路程,她越來越力不從心,到後來,隻有她壓著他的肩,他用勁攙扶著才能走回住處。
工廠的職工幾乎都回家過年了。春節假期一過,他們倆的生活又回到上班、下班的軌道。春節沒有成行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比他和她估計的要大。馬上正月半了,可她現在躺著的時候比下床活動時候倒是多了,東西吃得很少,她自己也感覺到體力已經不能勝任像回家看望父親這樣的事了。吳韻琛他們二十來個人,擔負著值日全廠的責任。工廠的活動基本停止了,可他們的職責更重了。他帶著一個值日的班,有時白天,有時夜裏,從事護廠工作。徐毓蓉越來越需要讓他來照料了,他廠裏、“家”裏兩頭忙著,人比較辛苦,好在他正值年輕力壯的年華,體力的差事奈何不了他。他越來越擔心的是她的身體,徐毓蓉病到這樣的程度是出乎他的心理準備的,他意識到,現在起他應當全神貫注她的病情了,必要的話,要與她爸爸和陳主任進行商量。他眼下是時時處處更加細心地體貼她、照料她。
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他們的出發點、方式方法可能不同,但想到的事情總是差不多的。他在想她的病情,她自然是在“思考”她的病。
“韻琛,我病成這樣,拖累你了,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病得這樣。”他們睡下了,今天她說起了自己的病。
“沒事的,傻話,我們是夫妻之間,什麼拖累不拖累,誰能沒有個病疼的。”
“道理是這樣,可我的病看起來不輕啊。韻琛,你要有思想準備,假如我一病不起,你要堅強,立刻把我忘掉,好好生活下去。”他聽了這話,想微笑一下,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可是,臥在心愛的人身邊,他再也不能控製真情的流露,飽含著的淚水終於破眶而出,他嚶嚶地哭了。在真情麵前,男人其實很脆弱,這時,他倒要她來安慰了。徐毓蓉摟過他,像對待孩子一樣,一邊拍著他一邊用話語安慰著。這個時候夜還不深,但由於在春節期間,整個他們容身的小工廠、小廠傍著的大工廠區域裏一點聲息也沒有。此刻,事實上他們成了多麼孤單的兩個人,在石子河的灘地上。
“我要去和爸爸、陳主任說,我們去醫院看病。”他帶著哭腔在她懷裏說。第二天,他服侍她用早餐,她幾乎沒有吃多少。他上班後,向廠裏請了假,再回住處告訴了她一聲,他就上徐家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