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男性、三位女士,響應小蔡的盛情去徐家嶺聚會。小蔡邀請了四位夫婦,一位女士不能麵對聚會,因而缺席了,他走在他們中間,很是高興的樣子。
這是七二年元旦日的早上,八點不到,太陽有兩杆高了。漢中的氣候原本是無所謂深秋和初冬的,何況今天是豔陽天。早晨,輕微的冷意被陽光溫暖了,他們一行人行進在山鄉裏,似乎與大自然融為了一體。有時,他們魚貫走在上坡的小路上,陽光把他們長長的身影投射在坡地上,身影一聳一聳的,也在前進。雖然過了農村裏的時候了,但時不時的還有一、二聲雞鳴在傳承,雞鳴裏似乎夾雜著若有若無的犬吠。小蔡、吳韻琛、徐毓蓉已經成了附近地帶的“明星”,一路上不斷有村民拄著農具與他們招呼;村民們看著這一行工人,很是景仰他們。
小蔡的一位同事從工友間的熱烈愉快的交談中抽身出來,與走在自己身旁的妻子說話,“你也不是好東西,這麼高興,都不是好東西!”妻子的回話雖在情理之中,卻在意料之外。“哈……”大家的笑聲基本上是自然而然的,卻多少帶了些掩飾尷尬的成分。接著,這些由於高興而被妻子數落的男人紛紛展開各自的勸說功夫。理由總是“時間不長的,最多半年”、“領導肯定會把我們的事辦好的”。這些說詞已經使用過許多次了,這些道理雙方都懂,然而“‘會辦好的’不等於辦好了一定會來接我去大連,”“‘時間不長的’的前提是會來接我去大連。”這幾位初為人妻的女性是那個年代的女性,當時,在她們看來,自己的一生變得難卜凶吉了,或者說,她們的一生被押上了。經過這麼一個回合,剛才互相間的談說變成了夫妻間的私語,不經意間,把小蔡撇到了一邊。然而,他並沒有閑著,他在慶幸安排了這次聚會,這樣的安排是明智的,至少可以讓她們宣泄一下,再做她們的工作就比較容易些。事實上,歸根結底這枚有苦有甜的果她們還是要吞下的,雖然並沒有誰刻意去造成這樣的狀況。
吳韻琛從出發前就小心謹慎,不去貿然挑起會引起敏感思緒的問題。一路上,他更是沒有參與小蔡同事們的話題,隻是盡心地陪伴在徐毓蓉的身旁。他一直有一種擔心,不能與小蔡一起轉場所造成的傷害對莫德英可能沒有對徐毓蓉來得大。走在去徐家嶺的路上,他還是與早上上路前一樣,主要在與她談論怎樣設詞來安慰莫德英。他使出的這種“伎倆”實際上是與小蔡動員莫德英做同事妻子思想工作這樣的“計謀”如出一轍的,他們也真是煞費苦心,並想到一處了。
一行人翻上一條丘陵,走在最前麵的同事停了下來,一邊揮手,一邊嘴裏“噢嗚、噢嗚”起來。他們都到了上麵,看到莫德英隔著一麵寬廣的溝穀,站在稍高位的村頭迎接他們,她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把著小家夥的手在揮動。於是他們齊聲發出“噢嗚、噢嗚”的呼喚,一時間他們又喜氣洋洋了。“噢嗚、噢嗚”的響音好像受到人氣的感染,久久地盤垣在溝穀之上,或許是因為他們在最後一段行程中還在這樣歡呼,總之是搞不明白了。
徐家嶺村的所在是一塊不大的台地,可村子是個大村。台地上還有許多微觀、更微觀的台地,村民們各有所居,世代生息在這兒,很有些年頭了。莫德英與小蔡他們彙合一處,自是一番禮貌、熱鬧的言說。進村不多會兒,徐毓蓉、吳韻琛暫別大家,先回了她家,莫德英沒有忘記囑咐她們早點來用餐。
莫德英、小蔡現在的安身之處是莫家的老屋(其實也是土改後才建的),她的兩位哥哥的家一個在前邊、一個在後麵,一個在低處、一個在高頭。他們一行到達後,莫家所有的人——算上兩位哥哥的四個孩子——都迎到屋外,又是一番禮貌、熱鬧的言說。不少人都是第一次上他們家,盡管他們殷勤讓客,其他人還是上下左右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沒有急於進屋;莫德英的侄子女們在人縫裏穿來躥去,玩上了,孩子們不可能知道大人的心思。熱鬧間,小蔡考慮好了。他提議他和同事們在村上轉轉,幾位女性進屋自便說話。提議得到眾人附議,她哥哥、爸爸忙灶上的事去。
村莊,村裏村外、地邊地頭,夠小蔡他們轉悠半天、一天的,然而,他們的意願本不在這方麵,他們隻是想湊在一起說說那些大家都覺得高興的事。同事們都是與小蔡一起從瓦房店來漢中的,年齡也相仿,結婚的另一半又都是到漢中後找的,他們有太多的共同語言是情理之中的。他們還有個共同的信條,他們都很珍惜自己的妻子和工地上的這個家;他們深知,建築工作者漂來泊去,不但居無定所,而且注定了退休前一直是住工棚的,因而成立個家庭不容易。
“哥們,”小蔡說話了,“剛才路上受到教育了?”
“是啊,南方女人真使人愛不釋手、又有些害怕。”一個同事這樣說。
“回你屋裏去‘愛’你的吧,”小蔡剛說,“哈……”同事們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