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3)

十月下旬初期的一天,吳韻琛與徐毓蓉早早在準備了,他們張羅著上漢中看望已經做了母親的莫德英和她的孩子。從工廠去漢中,需要到薑營,再乘往漢中的公交車。步行到薑營有五、六裏,這點路原本算不了什麼,現在他認為她的身體狀況不太好,他們就按他的主張搭貨運車到薑營。

薑營與徐家嶺相隔不能算遠,可徐毓蓉以前僅來過幾次,還是與父親一起出售蔬菜、雞蛋什麼的。徐家嶺人生活裏,是以文市為中心的;他們上漢中也是在文市乘車的;薑營這一帶的地域用他們山裏人的詞彙來說是在“平原”上(漢中的方言裏有許多古老的書麵語,也許我們漢民族的“漢”與它有關聯呢)。他們下了車,沿陽平關——漢中的公路往前,公交車站在鎮前麵。

他們在等待公交車。公路的左麵是鎮子,另一麵分布著清一色的水稻田,穀穗滿滿的,有些地塊上已經開始收割。禾稻平展展地往漢中那邊鋪開,包圍著村落;農舍、樹木、農家的輔助建築,曆曆在目。徐毓蓉對這一帶應該是不陌生的。平日裏,村邊地頭,甚至在自家的場院上她都會望見它;她的大部分小姐妹嫁到“平原”上來了。然而,她真正近距離地看到它了,卻還是比較陌生的,而且並沒有遠望它時那麼親切、美麗了。

公交車不多,又不準時,但終究會到來。

地區醫院的產房,孩子睡在莫德英身邊,小蔡在一旁陪著母子倆。陽光無私地探入房裏,公平地鋪在一切它夠得到的地方。莫德英的父母看了外孫後回去了,他們不能耽誤一年中最主要的收獲。莫德英和小蔡瑣瑣碎碎地說著話。這次小蔡堅持了他的安排,讓母子倆在醫院裏至少呆上一星期。莫德英服從了他的好意,雖然有些心疼住院費用。有時,他們停了說話,一塊兒觀看他們的孩子。初生的孩子,紅撲撲的小臉,幾乎總是閉著的眼睛,皮皺皺的摸樣,和其他床位上的孩子都是差不多的,隻是在細節上有些像各自的父母罷了。他們和大多數初為父母的年輕人一樣,最初的喜悅過後,是感到孩子的到來非常“神奇”,接著父親就說孩子像母親,母親就說像父親,他們的笑容裏充滿了幸福感。莫德英還有一層與一般意義上的高興不同的高興。她介紹了她們當地的說法,因為新穀登場了,氣候又好,所以這個時節出生的孩子命運是會很好的。小蔡聽了,一付深以為然的樣子。她的說法應該是有道理的。我們設想,在過去科學並不昌明的年代,農民除了祈盼收成和氣候的賜與,其它是沒有什麼指望的。莫德英讓小蔡準備準備,她說,已經過了三天了,今天天氣又好,該有親戚、朋友來探望了。

他們又一次共同觀察孩子,他純淨、珍貴,一個可愛的小生命。小生命總是這樣,他受到太多來自社會、親人的幹預。小生命睡得正香,他隻是在呼吸著;此刻,他因為剛剛吃飽,所以吃的要求暫時還沒有;除之而外,他更是什麼也不知道。事實上,他確實不可能也不需要知道什麼,因為無論從生物學、社會學、倫理學、甚至法學的道理上說來,所有的孩子是一樣的,他們不分性別,不應該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莫德英與小蔡說,她們山裏人說話聲音很大的,又不懂得城裏的規矩,她怕吵了其他產婦和孩子;過一會兒,看望的親朋來了,她也不能大聲說話,而且小蔡又不認識他們;因而她讓小蔡在門口轉悠,她招手為號,由小蔡來招呼他們小聲些。

第一位親戚來了,小蔡在她離產房有段距離時就看到她了,是德英姑媽,她挎著隻中等大小、方形的籃子。姑媽一人由小蔡伴著,小心地來到莫德英床前。由於不能敞著聲音說話,她下意識地采用了更多的肢體語言。一陣被控製的熱鬧後,姑媽表現出很“吃驚”的樣子。姑媽四下裏巡視這間房間,室內陽光充足,一片潔白。末了,她握住小蔡的手,看著他,笑眯了眼睛。她的潛台詞分明是:我們德英多虧了你啊,才能有這麼好的條件。她從莫德英手中接過孩子,輕輕地親吻了幾下。當她得知是“娃兒家”而非“女娃家”時,並沒有投放出實足的熱情;這也許是可以理解的,她的熱情已經被她的三個“娃兒家”糟蹋得差不多了。姑媽在床沿上坐下,把籃子裏的禮物擺到床頭櫃上。七、八兩紅糖、一斤半左右紅棗,裝在紙袋裏。另外是專供產婦補服的藥草和幾斤雞蛋,藥草用報紙包了一個大包。姑媽轉達了姑父的問候後,又說了一會兒話就準備回去了。莫德英他們很體諒她,路又遠,又正值農村裏忙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