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水庫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按最寬的方向遊一個來回有兩公裏。鳳家水庫在他們溶合過程的最初日子裏也擔當過一般的角色。他們曾經站在它的壩上,感悟到它與附近的山嶺是天地專為他們而設造的。如今,天物仍然而人事已非,他們已經從初識的蠢蛹羽化為恩愛的仙蝶。
關於脫粒機的工作和喧鬧已經結束。這段日子在辦公事的人的計劃裏可能隻是一部分“日程”,但是在他們的“這輩子”中,是一個“時代”。從明天算起,應該是他們的另一個時代了。他們來遊泳是一種放鬆自己的方式,畢竟無論從工作或者“努力”方麵來說是需要調節一下了。
他們席地坐著。這兒位於水庫西岸,離大壩很遠,比較冷僻。他們不需要故意選擇僻遠的地點,但既然到了這兒,也沒什麼壞處。吳韻琛脫了遊泳不需要的衣服,在做擴胸、扭腰一類下水前的準備動作。徐毓蓉心頭一陣激動,畢竟她還從沒有在“光天化日”之下這麼近距離地注視過一位青年異性的侗體。但現在不是羞澀的時候,她走上前去,拉住他,
“韻琛,行嗎?水很冷,水庫很深的。”吳韻琛沒有把這點水麵看得很嚴重,他安慰了她,踩入水中。水確實有些冷,他捧起水濕潤一下身體的正麵,縱身一蹦,到了水裏。
“小心!不行馬上回來!”他身後傳來她的高音。他在水裏回過身,向她揮手,讓她寬心。他做準了蛙泳的姿式,平緩地往水庫中間遊去。他在蛙泳和一種遊泳的人各有千秋的側泳之間變換泳姿,運動在水裏。他經常招手和她溝通,他看到她站起來向他示意,他知道她放心了。水確實有些冷,但遊了起來就是一種有些冷又有些不冷的感覺了。他並不熟悉這種感覺,但好象又是體驗過的。
如果從離開北京那一年的大夏天算起,大約在兩年多前。一天,一位北京本地的同學約吳韻琛與他一起去遊泳,當時他略微帶著一絲神秘兮兮的樣子,這一點吳韻琛是事後回想到的。那次的時間,比北京適宜遊泳的日子要早不少日子,礙於同學友誼就一同去了。
他們就讀的學校在北京東郊,離現在已經有了些名氣的朝陽公園很近。那時的朝陽公園隻是一個被“稱為”公園的公園。它的水麵倒是很大,處數也很多,但它的水體是附近一個熱電廠的循環水,水麵上漂浮有許多黑色的聚集物,水質也不適宜人下水,所以人們一般不選擇它作遊泳的去處。
朝陽公園的北麵,緊挨著它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水塘。這些水塘據一代一代傳下來的說法,是城裏皇家和王公貴戚造房取土而自然形成的。水塘水質很好,離城區又比較近,因而,到了季節,是附近人們的天然泳場。這些水塘有一個總的名稱叫作王八坑,至於為什麼是“王八”坑就不知道了。
吳韻琛與同學一起到王八坑遊泳。水塘邊上斷斷續續地滋生著一塊一塊的蘆葦,這些蘆葦與通常見到的不一樣,特別的粗壯。一看到清粼粼的水麵吳韻琛十分興奮。那位同學並不著急,吳韻琛隻能跟著他在附近轉悠。他們在一旁看到幾個工人在往一輛小卡車上裝冰塊。同學告訴他,冰塊是冬天裏在水坑的冰麵上鑿取的,用稻草保護到夏天供使用,正裝的冰塊是人民大會堂用的。
“表哥!”他們正看著,同學被一位姑娘甜美地叫了他。他們一齊回頭。兩位姑娘已經在那邊的蘆葦叢外麵了,正嫋嫋娜娜地往他們這邊走來。一位姑娘個子一般,另一位高高挑挑的,正在向他們揮手,顯然這位是同學的表妹。吳韻琛在同學的後背上擰了一下,輕輕說了一個字,“壞!”同學迎上去,他們會合在一塊兒。吳韻琛明白了,今天的主題——遊泳此刻算是真正開始。
姑娘們是有備而來,除下外衣,已經是泳裝了。時令尚未到,水確實有些冷,但遊了起來就是一種有些冷又有些不冷的感覺了。同學和另外那位姑娘有說有笑地往一邊遊去了,把吳韻琛撂給了高挑個姑娘。他們漫無目的地在水塘的各處蕩遊,遊得累了,就在水裏站立一會兒(塘的很多地方水並不深)。姑娘大大方方的,又比較熱情。姑娘是京棉一廠的擋車工,住在工廠家屬區。她到表哥學校玩過許多次了,今天的遊泳項目是她讓安排的。姑娘約他去她家玩,要他考慮一下。總之,姑娘隻是沒說“我看上你了”,意思表達得十分明確。吳韻琛當時的摸樣,用那個時代的詞語還不容易找到合宜的字眼來演繹;當今的用語裏,當時的吳韻琛還是很“青澀”的。他接著她的話,呃、呃地應著;水確實有些冷,有時候他還在微微地抖著。後來相處得熟了,姑娘告訴他,也許在他自己看來他很狼狽,但他當時的一付摸樣她越看越喜歡他。上岸時,姑娘伸出手,他拉了她一把。吳韻琛完全不行了,幹毛巾也掉到水裏去了。姑娘把她的毛巾給他用;冷風一吹,他抖得更厲害了,姑娘把她的浴巾替他披上。他們送她們回家,走了好一會兒,過了紅廟了他才緩和下來。
後來他們就談上了。雖然最後並沒有結果,但其間有些際遇還是幸福過的。有一次他們到天津遊玩,在海河鐵橋上,人們摩肩接踵,他不小心踩掉了前麵一位姑娘的後跟,姑娘並沒有怎麼樣,回過頭來突然笑了一下,隨口說了一句當地話,“彀了”,她卻不依起來,
“什麼‘彀了’,衛嘴子!”
“京油子!”對方也不好惹。
“好了,好了,我做‘狗腿子’,結了,結了。”說得兩位姑娘都撲刺一聲笑了。另外,有很多次,八達嶺、頤和園、香山、八大處、潭柘寺、戒台寺……輪著遊,香山那個紅葉,真美(香山賞紅葉當時已經時行了);八達嶺長城北邊,蒼茫的塞外風光;潭柘寺三門前高大的銀杏樹,巍巍乎當盛年。喜歡遊玩的都憧憬過,遊玩要盡興,紅顏知己是必不可少的。當時正具備了這樣的要素。
吳韻琛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姑娘突然就改主意了,托同學帶了個口信,從此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也不顧及他的感受。他們要離別北京了,他才聽同學說起,她與一個高校教師結合了
吳韻琛徜徉在鳳家水庫裏,他有些在笑。是的,應該是“曾經滄海能為水”的,特別是得到徐毓蓉的愛後,每當觸動這些“往事”時,心中就隻剩下一點點淡淡的惆悵了。縱然如此,他還是不明白,姑娘為什麼說變就變了呢?她憑的是什麼?
回機關的路上,徐毓蓉幾次說,以後不可以再在水庫裏遊泳了,看著他在這麼大、這麼深的危險中,她實在受不了。吳韻琛一邊安慰她,一邊答應她,不會再遊了,同時他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待她。
第二天早上,陳主任就對吳韻琛說了,晚上,在供銷社的飯店裏,公社領導和一些同事為他餞行。陳主任特別說明,是湊份子的私人行為,要他帶上徐毓蓉一起參加。
晚上到了時間,說不上主人和客人,大家在同一個機關大院裏,就一起赴宴了。公社的所有領導、幾個部門幹部、供銷社幾位領導,設了兩席八仙桌。供銷社特別提供了加班服務,菜水非常豐盛。真是私人宴會,大家放開了真情,有什麼,說什麼。在這個盛會上,公社領導著重要吳韻琛回廠後多為公社提供信息,特別是尋找雙方合作進行工業項目的機會。公社幾位領導特別要徐毓蓉不必拘泥於上下班製度,繼續配合吳韻琛,完成好公社發展小工業的任務。公社領導都說了真心話,他們知道,沒有工業,農村是永遠富裕不起來的。陳主任還為所有在場的人代了言,希望吳韻琛為他們留心著工廠招工的事,他們都想讓自己的親屬進入工廠工作。這些都是單位和私人的大事,馬虎不得。宴會進行到深更半夜,難得有這樣的心情和機會,大家真是一醉方休。
吳韻琛是個小人物,主要是靠公社和廠方的聯絡。但有時成敗就在一個小子上。吳韻琛出了很多力,協助公社建立了幾個小工廠。機加工產生的鐵屑打結實後作為化鐵原料項目,生活用蜂窩煤項目,鑄造用的釘子等小五金項目,都是很成功的。公社積累了資金,改善了村民的生活。在後來的改革開放的大潮中,文市公社憑借資金的實力占得了先機。陳主任他們都升任縣裏的職務。當然,這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