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3)

第二天,吳韻琛陪伴徐毓蓉回了趟家,作了準備。他的核桃、木耳有了用處。盡管在她堅辭之下僅像征性地使用了一點點,還是可以表表心意,大家都很高興。

他們也與莫德英、小蔡話別,互道珍重,相約很快再見麵。

130貨車在地區供銷社裏加裝了欄板,供銷社也配集了一些人員,組成臨時工作隊。他們是一大清早出發的。車隊駛離城區,過了漢江大橋,就明顯地感覺著車是在往山裏開了。團隊一路迤儷而行,到達一個叫做辛集的大鎮,大家下車作進山前的必要的準備。十來個支持工作者,原本分屬各個不同的單位,此時儼然是同一單位的同事。大家互相攀談,自我介紹,每個人喜氣洋洋,仿佛是一次野炊遊的同夥。離開辛集上路便是正規的進山行程,過不多久,在木知木覺中,大家忽然發覺已經開行在山裏了。

漢中的南山地理學上被稱為米倉山。米倉山是大巴山的最西一部分,再往西就是青藏高原東邊的一個台階——岷山、龍門山了,這是它的屬性。而它的風格依然是典型的“巴山風格”,植物繁茂,雨量豐沛,物產碩饒。當地民情溫良、強悍或者強悍、溫良,就像哺育他們的山。山裏麵這個“坪”那個“壩”,大多如此。我們不妨按字麵去推測,可以知曉,這些坪壩也許就是一個個盛產穀子的地方,穀子舂成米後就是一個個米倉了。

通達方坪的公路是路網最末端、最原始的公路。它的大部分地段兩輛車可以交會,其它的區間隻能由一輛車通行。車子進入僅供一輛車通行的道路前,必須停車,用高音喇叭探詢前方是否有車相對而來,如果有,對方也會用高音喇叭應答。此時它就在原地等待,以後再通過。

徐毓蓉和吳韻琛乘行在駕駛室裏。山裏滿目青秀,壯闊美麗,可是他們沒能充分領略。實在是公路比較險危,隻在有些相對和緩的地段才讓自己放眼一覽。四月裏,杜鵑花怒放了,山崖、陡坡上時不時噴出一叢叢紅花。杜鵑花真令人驚歎。

“進山”對沒有嚐試過的人隻是個概念。他們進了山了,他們就有了更深入、更多方麵的感知。他們越上第一重山,前麵又是更高的第二重山。他們下第一重山,登上第二重山。又一次重複下山、上山過程,就攀上第三重山。每過一重山,海拔就增高三、五百米,氣候就冷一個階梯。過了第一重山,杜鵑花就突然消失了,這第一重山裏,“杜鵑花開”的花事是在近一個月後了。

方坪是翻過第三重山——大崖山——並下到穀底的平壩裏才到達的。當天到達時是下午四、五點鍾。方坪供銷社拿出它最大的誠意歡迎遠道而來的支援者,晚上的“宴會”是必不可少的。安排他們的住宿費了領導不少心思,政府、小學校、鎮上唯一的一座小飯店都被利用起來。徐毓蓉和吳韻琛被安排就宿在政府機關大院裏。

方坪是“區”這一級政府的所在地,區政府管轄幾個公社。方坪區範圍廣大。東西向包含幾十公裏的崇山峻嶺,往南直達陝川邊界。它坐落在一個典型的“壩子”上。西流河(那條河的名字就是這樣的)從南邊的山裏劈斬而來,在方坪這一帶繞了一個大彎,轉奔西南而去。西流河在兩岸衝積出一塊塊小平地,就是當地人說的壩子。方坪壩子南依群山,北隔西流河,麵對巍巍的大崖山。大崖山在地形上成就了漢江和嘉陵江的分水嶺,所以西流河的水是流入嘉陵江的。方坪供銷社在河邊的平壩上,區政府在其後的半山坡上。

現在是一年中收購雞蛋的黃金時段。由於方坪區地域廣大,交通不便,因而交售和收購都有困難。支持工作者的到達提供了充沛的人手,正是收購工作的有力保證。供銷社的領導籌劃好了,準備了一些“鹽票”。交售雞蛋者可以免費獲得一定數量的食鹽——多少彌補了交售者“自由出售”和“交售”之間的利益損失。況且,交售的計劃數僅僅每丁口二、三斤雞蛋,所以,隻要收購者雙腳能夠走到,順利地把雞蛋收購上來是不成問題的。

實際工作都是基層幹部在做的,他們是解決問題的能手。徐毓蓉是女性,不便走村串戶,領導就安排她做門市營業員,替換下來的營業員去從事收購工作,兩全其事。吳韻琛做收購點上收購員之間的聯絡、記數工作,也是合理的安排。正所謂各盡所能。工作有條不紊地展開,收購計劃漸次推行。

這天,方坪沒有集事,徐毓蓉早早回到住宿的機關大院。她把她們二人晾曬的衣服收下,來到她的宿舍——與女性職工宿舍相鄰的一間雜屋。徐毓蓉有時翻閱小說,有時複習教科書,依著打發閑暇時光的習慣。透過西窗可以看到大部分壩場和西流河對岸往下遊方向去的道路。他每天回來是從這條路上走來的。她手裏拿著書,但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沉浸在書中,時不時地朝窗外的路看看。她知道,是在思念他。每天盼望看到他出現在歸路上成了她固定的“功課”。一刻不見他如隔三秋。她領會到的,她是陷入熱戀中了,或者說她與熱戀中的人一樣了。今天早上,她回想,自己怎麼就克製不住,在他與其它職工一起出發時,推開了窗戶。他走來了,在窗前停下。由於地形的緣故,自己與他正好有一個“牆頭”和“馬上”的高差。自己叮嚀他的一席話,顯然是老生常談,隻能引來同事們一陣起哄……。她生發出許些羞澀,不禁雙手捂住了她的臉。一次一次的守望,總有一次是不會落空的。終於吳韻琛與同事們出現了。他們每人背著一個背簍,背簍裏是雞蛋,回來了。他知道她在窗內看著,每當轉過最後一片山壁,突然能看到這扇窗戶了,他就舉起手頻頻招揚。現在,其它同歸者已經發現這個秘密。他招手時,他們也一起招手。是啊!他們也回來了,誰不渴望有人依門而望,誰不稀罕這份幸福呢。

深山裏的夜晚格外漫長。白天的單位工作結束了,集也散了。寂靜一點點彌散開來,一直彌散到喧囂也能達到的領域。看書、聊天、撲克牌是職工們全部的業餘生活。這兒的工作人員不幸全部是家在漢中、因而一個人住的。不過,從另一方麵來說,這樣也好,無論選擇什麼業餘生活方式都不缺少同伴和對手。夜裏,照明是頭一等的大事。方坪區自建了一座“小水電”,它隻有一個千伏安的容量。燈泡的燈絲紅紅的一根線,隻能發出微弱的光芒,聊勝於無,而且差不多在八點就停止供電了。所以比較需要光亮的個人和場所寧可使用蠟燭。支援者上山時隨帶了幾大箱蠟燭,是有備而來。

徐毓蓉和吳韻琛比較幸運,他們在戀愛中,有說不完的話,而且希望供說話的時間充分地長。經過不懈的尋覓和整修,他們終於在她的宿舍裏安排了一隻桌子和兩隻凳子——實現了生活場所的最低配置。

政府工作人員配對收雞蛋者是全新的組合,所以很合適進行聊天。今天她們參與了一次真正的“龍門陣”。她們來到一間辦公室。室內電燈和蠟燭同時亮著,氣氛很好。看起來大家已經發揮了一陣了。

“歡迎小吳和小徐到來,”一位政府工作人員接著說,

“小吳同誌是大學生,這位小徐同誌應該是願意聽聽小吳喜歡的話題的,”哈……其它的人附和著。他說下去,

“去年,巧得很,也是這個時候,三、四月間,我們這兒發生了一件大事件。當時我們隻在私底下議論一陣就完了。現在差不多一年了,說說也無妨。不過,大家聽聽罷了,聽過也就算了。”他停了一下,喝了口水,走到屋中央的爐火邊,撥弄了一下燃料,似乎在調整會場的氣氛。大家一點聲也沒有,豎起耳朵聽他往下說。他接著說,

“那天午夜過後,我正在熟睡中。一個同宿舍的同事不斷地推搡我,我被弄醒了。剛睜開眼就覺得情況不對。同事一手舉著蠟燭,毛著臉,一付驚恐萬狀的樣子,說話聲有些發抖。他說,‘剛才我出去方便,看到大崖山山頂上有人向天空打手電。’我一聽便不當會事。這麼高,這麼遠的地方打個手電能被看到嗎?更本不可能。我讓他快睡。誰知他反倒進而要把我拉起來。還說,他已經看了好幾天了,很準時的,每天這個時候,今天又有了,肯定是人為的。他說得有模有樣的,而且他往常的為人是比較謹小慎微的。我意識到是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了。反正看一下也不費事。我就穿上衣服隨他來到屋外。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一道略為有些擴展度的光芒從大崖山山頂射向南天。光芒斜斜的,很亮,和天幕背景反差強烈,有一根竹竿那麼長,四、五、六米的樣子。當時……”他停下了說話,喝了口水,點上一支煙,撥弄了一下燃料。嗬……其它人長吐了一口氣。徐毓蓉發現她的一隻手緊緊地抓著吳韻琛的小臂。她沒有顧這些,她說,快說下去。那位政府工作人員聽到她讓他說下去,倒也沒什麼大反應,隻是顯出更加認真的樣子。他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