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些深了,盡管總是覺得還有什麼地方沒有顧及到,因而在她身邊多耽了一段時間,吳韻琛和莫德英、小蔡還是告辭了,各自回他們的住處。房裏終究隻剩下徐毓蓉一個人了。白天,來廠路上吳韻琛向徐毓蓉表達愛意後,隻過了不長的時間她們就進了廠區。接著經曆的整個過程對於她來說完全是陌生的,也很有趣。實質上是伴隨他拜訪一些必要的科室。及至被安頓在招待所裏了,還是被廠工會主席一幫人探視關懷了一陣。熱情地慰問、被慰問,正規地招待、被招待,這些在工廠的活動中顯然很平常的,可是她卻是從未知道過的,更不用說經曆過了。現在她終於可以想一想此前的一段時光和以後的那些日子。自從他到達以來,演繹的事是沒有預想到的,卻是真實地發生了,這些事真是可以使人騰雲駕霧的,所幸有分有寸地挺過來了。幸福似乎觸手可及,卻又不能全身心地去擁抱。招待所剛投入使用,一切都是全新的,新穎的燈具、無微不至地提供服務的其它配設不由得使她產生了一種被人當作貴賓的感覺。徐毓蓉的心情不錯,她微微地展開了笑容。她心生欣慰:對於幸福她按意願去爭取了,而且,看起來他是一片真情呢。沒有人知道這個夜晚她睡去後的神情,然而,按照一般的邏輯來判斷,她肯定是帶著笑意的,或許還掛著淚珠。
陝西省xxx信箱分布在一條小河兩岸的狹長地帶上,正進入全麵投產的準備期。它的木模車間作為比較前道比較輕型、簡單的車間已經部分具備生產能力。它位於河東岸,和它對應的西岸是規劃中的單身宿舍和體育運動場地的區域。目前在這個區域裏堆放了大量的原木。原木按品種堆碼成一大片高垛,已經開始顯示出現代化重型工廠的“威風”。
今天是新農機開工製作的日子,雖說有樣機和圖紙,為了慎重行事,木模車間召集了技術準備會,吳韻琛和徐毓蓉也接到了會議通知。就著赴會前的一段時間,吳韻琛導著她漫步來到原木庫場,他們來看看製作新農機的原料。東北紅鬆、白鬆、水曲柳、雜木他一一作了指認,一個比較小的由防水布遮綁得嚴嚴實實的堆垛是從東南亞進口的柚木,是製作木模上活動件的材料。徐毓蓉像海綿吸水一樣,把聽到、看到的珍藏起來。新農機變得越來越真實了,一段時間以來,在她的意識裏,它隻是的陳主任的一些話而已。工廠巨大的生產力已經震撼到她,她已絕對相信,新農機將按計劃製造成功。
或是為了實現自己的諾言,要讓她見識一下大型木工機械,技術準備會剛結束,吳韻琛與她徑直來到一台龍門式的用來分解原木的帶鋸機床前。幾個工人師傅正在作業。原木的直徑一般在半米到一米,原木被輔助設施牢固地就位於機床上,依據操作者的意願,機床的輪式台車帶著加工物徐徐前進。在原木接觸鋸片的同時,係統發出尖利刺耳的怪叫,然而台車繼續前進,一直到完成剖分原木的作業。這時,一片木材轟然倒下,接著被安置到一邊。難能可貴,台車在回程時也可進行剖分作業,這樣機床的效率就很高了。吳韻琛先前說的要讓她嚇壞的話隻是玩笑話,然而盡管她沒有被嚇壞,可還是感受到一種提震,她的心怦怦直跳。車間裏各處都是新奇的木工機械,各種規格的平刨機,單、雙麵壓刨機,木工平銑、立銑、龍門銑,切斷機、截端機,磨光機、磨端機……應有盡有。徐毓蓉被折服了。
他們來到一個工位邊,這一次徐毓蓉一下就看懂了。這位工人在做“u”型雙頭釘。工序有不少,截斷、磨頭、彎形是必不可少的。將來還要往滾筒上釘。她到底發現了她可以勝任的機會。她把她的想法對他說了,她要和這位工人一起來完成雙頭釘的製作。他很支持她,給車間領導打了招呼,給她配了凳子和手套,。說幹就幹,她就認真地開始了製釘工作。吳韻琛與她一起做了一會兒,在反複讓她不要到其它工位去操作、盡力注意自身安全後,就離開了。在大約一個小時過後,他回來了。他手上拿著個小型工具。原來,受到建築工地上彎曲鋼筋的啟發,他剛才去做了一個彎製雙頭釘的工具。他們立刻就試驗起來,工具非常好用。隻要截斷的鋼絲長度保持一致,彎出的雙頭釘的形狀、尺寸竟然統一起來了,又快又省力,釘子的外觀又好看。他們一隻一隻地做起來,心中的甜蜜不斷地高漲。他們雖然不在花前,更不在月下,隻是在車間的某一隻工作台旁,可心中的那份甜蜜是一樣的。事實上,甜蜜的產生僅僅和兩人是否相愛、相愛的程度相關,其它都是“身外之物”。每一隻滾筒需要許多這樣的雙頭釘,全部脫粒機需要的量夠她參與製作一陣的。
莫德英是徐毓蓉到達廠裏後找到她時才知道她來廠了的。她知道她將在廠裏工作一段日子,自是喜不自勝。按理,依她的行事風格,她對這件好事是要立即進行慶祝的,兩對人好好地聚一聚、美美地吃一吃。但這次她有她“深遠”的打算。她和小蔡商量,要把整修一下小蔡的住房這個一再被拖延的心願立即完成,好好地來慶祝她們的“重逢”。小蔡的住房就是工棚。他和原來的焊工隊隊長兩人一室,隊長調回瓦房店後他就一個人住。工地上絕大部分人是享受不到這種優惠條件的。首先隻能是瓦房店來的正式在編職工才能2到4人住一間房。像小蔡這樣一人一間的待遇更是特例,這和他正“談對像”有關。那時,單位對所屬職工住房什麼的都要管的,像土建工程隊這類單位那就更當件事了,領導即如一個父親,對子女的一切方麵都要關注好、安排好的。
工程隊本就是建房的,小蔡的住房迅速被裝修一新,隻是它還是一間工棚。小蔡是東北人,可像大多數北方人一樣,認為南方的居室比北方的冷得多。他便在居室裏築了一道火牆,取暖、燒水、做飯都方便了。
徐毓蓉和吳韻琛前往德英、小蔡處聚會。為了不浪費好到極致的心情,他們沒有直接去他們那兒,正沿著石子河的流向向廠生活區去。出了生產區大門,他們走過原木垛場。廠道往右轉了個直角彎,又起了個坡,他們翻上一條丘陵的低低的末梢。這時他們實際上已經來到廠區背靠的那條丘陵的那一麵。推土機正在工作。在已經平整完畢的範圍裏,土建工程正在趕工。按吳韻琛的介紹,是在加緊建設職工住宅。其時,大批的職工正在上海的某個工廠裏待命出發。按當時的說法,他們被稱做“支內職工”。建造中的職工住宅還沒有封頂,但已經可以讓他們看看了。住宅是按標準的圖紙建設的。它們是一種外廊、外梯樣式的布局,一梯四戶,四戶合用的衛生間安排在梯道的側麵。這種建築標準現今是不可接受的,然而,那時它是全國通用的標準規格,是比較先進的。他們看了住宅工地,接著就順著往薑營的鄉間大道往前走了一陣。他們如要盡興,盡可以一直“溜達”下去,然而他們記著有赴會計劃在身,他們折了回來。這樣他們又麵對黑壓壓、高峻的秦嶺山了。讀者諸君敬請諒解,已經多次說到過“黑壓壓”、“高峻”這樣的話,並不是述者故意這樣地不厭其煩,實在是“它”確實是無處不在的。
他們到達聚會地時,有些偶然地演義了一段非常湊巧的情景:徐毓蓉敲門的手剛剛舉起,工棚的門突然被從裏麵打開了。這個巧合對門裏門外的雙方都是一個意外,那一刻,她們都凝固在那兒了。接下來的場景是這樣“出演”的:門外的這位淺淺地、文雅地一笑,門裏那位爆發出驚人的驚歎,
“啊,嚇死我了!怎麼不先敲一下門呢!”
徐毓蓉輕輕地抬動了一下手臂,“我正在準備敲門。”她說。
“快進屋,進屋吧。”小蔡出現了。“哈……”大家都笑了。於是,他們四位、兩對就在同一個工棚屋頂下了。